被皇帝一语戳穿的瞬间,虞枝心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耳中嗡嗡一片,浑身血液从五脏六腑凉到了指尖。
“不,这是试探!”她猛地抬头,眼中泪水如珍珠滚下。哽咽却坚定的摇头:“陛下!不是这样的,陛下。”
“哦?不是吗?”赵熠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那你说说,是怎样的?”
虞贵人深深呼吸,因勉强压下喉间的呜咽,嗓音变得干涩而沙哑:“陛下圣明烛照,嫔妾承认,嫔妾进宫时确实是不愿争宠的。可自今日得见陛下天颜,嫔妾就再无那样的想法了。”
赵熠不言不语,只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虞枝心整理好心情,语言也流畅了起来:“陛下——陛下方才问过嫔妾一个问题,说您是什么样的气质。嫔妾先时不敢说实话,因怕陛下怪罪,又不愿谎言相欺,才敷衍过去罢了。”
她抬眸凝望陛下,带着奇异的满足与缠绵,一字一顿道:“陛下的气质,便是嫔妾心中良人的气质。温润如水而不乏雷霆,风光月霁而不怒自威。深情隽秀,英姿从容。嫔妾、嫔妾在看到陛下时,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多么愚蠢。”
她迷离的想要抬手抚摸近在咫尺的容颜,却在最后关头醒悟归来,赶紧将素手放下。目光却有如实质的贪婪拂过陛下的脸,虽羞赧而强自倔强的表白:“嫔妾只愿能日日陪伴陛下左右,只盼能日日见得陛下天颜。哪怕做陛下跟前的一只猫儿狗儿,只要能靠近陛下些——”
这话终究是太过大胆放肆了。饶是虞枝心给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说到此处仍是忍不住咬住了唇。天知道她二叔那位宠妾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一套一套肉麻话,不过以他二叔对宠妾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态度看来,这种话对男人总是有用的吧?
“是这样么?”皇帝的语气并无波澜,虞枝心却能听出一丝微妙的放松,心中愈发笃定。她垂下头,手指捏紧衣袖,声音染上委屈苦楚:“嫔妾不敢欺瞒陛下。可陛下若是不信,嫔妾——嫔妾也无话可说。”
皇帝默默看他良久,并不说信与不信,直到虞贵人被看的心如擂鼓才出声追问:“那为何,一开始入宫,却不准备争宠?”
虞枝心惊喜的抬头看他一眼,急忙解释道:“陛下容禀,实在是嫔妾家中太复杂,且——且嫔妾自己,也没那么甘心罢了。”
“朕知道你叔父是太师亲信,”太师便是容妃之父沈相爷,是四大顾命大臣之首,“朕本以为,你是沈家送进来替容妃固宠的。”
“或许是吧。”这回换做虞枝心苦笑了:“只陛下不知,嫔妾的姑姑嫁的是国子祭酒孔大人,自家中祖母选定由嫔妾入宫,姑姑与婶婶便轮番寻了母亲与嫔妾训话。嫔妾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听谁的才好。”
国子祭酒孔大人是孔太傅次子,而当今皇后是孔太傅嫡长孙女,换言之,虞姑姑便是皇后的叔母,站队自然站了孔家而非沈家。
赵熠有些许明悟。果然听虞枝心道:“嫔妾容貌寻常天资愚笨,莫说替哪位主子固宠,便是入宫后能不能入得陛下法眼都两说。偏姑姑与叔父都不是嫔妾可以违逆的,嫔妾便想着,索性不如当个透明人呢,总好过母亲与兄长处处掣肘,在家中成了两位长辈角力的工具。”
虞贵人生父曾关任通政使,头脑手腕比二房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房孤儿寡母看人脸色过日子。虞家的资源在大老爷死后传给了二房,然虞氏的兄长又是无可争议的长房长孙,虞二爷虽勉强算个君子,心中却不可能不别扭,时不时拿捏敲打必是有的。
而那位虞家姑姑却是虞家老太太跟前的红人,虞氏若是将人得罪狠了,虞家大夫人在婆母面前怕是有的磨搓。虞枝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倒真不如无宠无子,让家中少些念想,母亲与父兄也能松快些。
这道理说得通,赵熠偏要刨根问底:“你难道就没想过争宠改命?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朕的宠妃,你母亲与兄长必然跟着水涨船高,彼时谁看谁的脸色过日子且未可知吧?”
这话说到虞枝心的心坎里。怎么可能没想过这条路呢?以她的手腕能耐演技和窥探人心的本事,真要争宠她怕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大好青春已注定要耗在深宫高墙之中,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当个小小的宝林么?
虞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亦不准备隐瞒陛下:“嫔妾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只是嫔妾却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那么利落的把嫔妾推出去,嫔妾却要拿命换他们的荣华顺遂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赵熠心中一动,却已猜了个八丨九不离十:“怎么,你家老祖宗选了你,你母亲兄长非但没为你说半句话,反心心念念交代你替他们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