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第三天,叶清心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诅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它融入了他的识海,和原生灵识融为一体,现下被雁一倾的声音激发,便翻腾起来,和抵抗它的思维做对。
识海像强行分裂成两派,一派对雁一倾咬牙切齿,一派却心花怒放,诱导着叶清心去接近,甚至明目张胆干预他的五感。在这样的影响下,叶清心的视野中,雁一倾像施了发光术似的闪闪发亮,晃眼,可他又偏偏移不开目光。
若单是两股力量较劲也就罢了,偏偏在他体内,还有第三股也跑来作祟。而这第三股力量不是别的,正是他和猫妖赌气而给自己下的绝情咒。
诅咒干预他的五感,绝情咒禁锢七情六欲,二者根本势不两立,可若要绝情咒与“本我”——也就是叶清心的真实想法一同抵御绝情咒,那更不可能,因为叶清心的做法追根溯源,皆来自“厌恶”之情,也同样是绝情咒所要排除之情。
总之,三股力量在叶清心的道体内斗得不可开交,本该是枷锁的咒语,如今都化作濒死的困兽,到处横冲直撞,撞的叶清心头脑嗡嗡作响,六脉贲张翻涌,乃至于三魂六魄都被迫震荡。
这三雄分立的割裂之痛,程度绝不亚于走火入魔。何况叶清心修炼一帆风顺,从未受过严重的伤,更没体验过走火入魔滋味,现下吃到个大苦头,一时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简直不堪承受了。
见他摇摇欲坠,雁一倾自然伸手搀扶。可扶了不如不扶,绝情咒和诅咒加倍地剧烈折腾,叶清心有苦说不出,又只能手酥脚软地任凭雁一倾把他抱在怀里。
若此处有一面铜镜,叶清心便会看到,他眼中涟漪漾漾,几乎盛不下再多的春波,脸色虽然苍白,眼稍却泛起微微的桃色,与他本因苦痛而抿起的唇相得益彰,在平素的清丽上添了一抹分外怜惜的风情。
不过,也幸好没有铜镜,否则,他将意识到,与他的期望彻底背道而驰,
他是多么亲密地被雁一倾整个抱在怀里,并且抱的那么契合,仿佛天生绝配,本就该如此,天经地义。
然而此时,叶清心根本无暇旁顾,他死死攥着雁一倾胸口的布料,把笔挺的劲装攥出深深的褶痕,艰难地忍受着巨大的苦痛,心里呕得吐血三升。什么避嫌,什么厌恶,什么作茧自缚,统统化为一个念头:
报复!必须报复!!
太刻意了,太低劣了,手段蠢到了极点,蠢到一目了然!
必然是猫妖趁乱将什么东西藏在了雁一倾的身上,只需满足特性条件——如今回想起来,应该是两人接触之类的行为就会被触发。无论这“东西”是机关、符咒、陷阱,还是什么“秘宝”,这都不重要,
可明明这么蠢的陷阱,他叶清心聪明一世,却还是稀里糊涂中了招,简直蠢中之蠢,蠢到无可救药!
迟早要与那混账猫妖清算,不死不休!
把他和最讨厌的人绑定了还不算完,还要再绑几重保险锁!这是多大的仇多大怨?!
叶清心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王八蛋猫爪子,我必定……必定……”
这时,脑海里偏偏又响起不属于他思维的声音,说:“小师叔好像很不舒服,这可怎么办,是去找大夫还是快点回山?”
“啊啊啊啊啊!住口你这混账!不要再说话了,头要爆炸了!给我滚!都滚出去!”叶清心烦到不行,不假思索地直接在脑海中大骂起来。
环抱他的手僵了一下,接着,叶清心愤怒的目光,对上了的却是带着几分疑惑的黑眼睛。静默片刻,脑海中,雁一倾迟疑地问:“……小师叔?”
虽然清楚瞒不住,但是不代表甘心情愿接受现状,叶清心有气无力道:“滚蛋。”
“所以,小师叔能听到我在想些什么?”
叶清心:“住口!闭嘴!安静!不许再说一个字!”
“可我并没有开口说话?而且若非死物,怎会停止所思所想?小师叔,我恕难从命啊。”
叶清心:“我管你怎么办,总之给我住口,住脑,不许在我脑海里说话!不然我就好不了了!!!”
雁一倾恍然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叶清心顿时警觉,道:“你知道什么了?不行,无论你知道什么,都不许回答,不许跟我说话,总之……总之你先放开我。”
他挣扎着要脱离雁一倾的怀(魔)抱(掌),打定主意就算当场暴毙,也要自己站起来。然而事与愿违,几番拉扯之后头晕的快吐了,只好心里呕着血继续躺在对方的怀里。
饶是如此,叶清心还是死撑着指手画脚,道:“哼,不舒服,你挡着我的光了。”
雁一倾依言调整姿势,尽量让叶清心枕得舒服一些。他颇感困扰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师叔,你的不适反应,还有你我能够密语沟通,恐怕原因就在那认主的秘宝上。不如随师侄回住处仔细探查一番吧,说不定能找到缓解师叔不适的办法。”
不可能,虽然不能说毫无关系,但究其根本,狗屁秘宝并不是关键原因。
叶清心可太清楚了,他的“病症”一半因为诅咒,另一半要怪他给自己下的绝情咒,之后才轮到秘宝或者雁一倾的声音……
嗯?
他纠结这些做什么?
总之,叶清心面无表情道:“没兴趣,不去,要想缓解不如你立刻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