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虽不懂朝政,但能听出其中的危险,国难当头,备受宠爱的三皇子还当街纵马伤人,而圣宠稀薄的太子忧国忧民,难怪秦骅会和太子上一条船。
虽说徐皇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家世并不显赫,入宫时家中父亲不过是六品骁骑尉,这些年因为得宠,父亲官拜二品,家弟也入了承天府,可说到底,还是比不上百年大家郭氏一族。
郭家太爷是开国宰相,到了郭皇后父辈,在朝中也是从一品吏部尚书,乃天下文人之师,如今皇帝不理朝政许久,罢朝已有一年,这才有了太子一派式微之势。
顾皎正揣度着,燕端发话:“承天府改点卯了吧?弟媳可有去?”
顾皎这才想起来,秦骅还在承天府就职,百官虽不上朝,但官府点卯还是照常。
“臣妇告退。”顾皎忙起身,向着燕端行礼,急匆匆地往外走。
她刚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又折返到秦骅身边。
“可是要换官服的?”顾皎问道,她心中焦急,手心出了层白毛汗,把袖角都浸湿了半截。
“莫慌,今日当没有急事,无需出行,府君亦是休沐,你穿常服即可。”秦骅道。
顾皎应了,这才推门离开。
燕端含笑看完全程,抖着扇子:“远之倒是对弟媳挺上心的。”
“她是我夫人。”秦骅神色淡漠,“你把她支开,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别的事,不过是咱们兄弟二人说说体己话。”燕端笑得和蔼可亲,他坐到秦骅身边,吊儿郎当地勾住秦骅的肩膀,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
“殿下请讲。”秦骅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身子,“这是我夫人的身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注意言行。”
燕端讪讪收回手,打扇道:“远之,鸾德前些日子又去找我了,说是她愿意做平妻,只要能陪在你身边。”
秦骅眉头紧锁:“郡主身份高贵,实在是不该委屈,再怎么说,平妻也是妾室。”
“那远之的意思是,降弟媳为妾,或者是休了她?”
秦骅摇头:“臣的意思是,威远伯府纳不下鸾德郡主这尊大佛,还请郡主不要在一棵树上挂死,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燕端用扇子轻轻敲了他一下,“远之,若不是你爹忽然不知从哪里给你找了个娃娃亲,如今威远伯夫人可不就是鸾德吗?以你的才干德行,若是有显赫妻室帮扶,三十岁之前成为二品大员也不是天方夜谭的事,你如今已是二十五岁,若还是把正妻之位拱手于一个乡下丫头,你三十岁之前都别想着升迁了。”
秦骅起身,行到窗边:“既然妻室如此重要,那殿下怎么不娶丞相之女,以成大业,还心心念念太子太傅家早早出嫁的苏三娘?太子妃的位置,可比臣一个小小的伯府主母重要多了吧?”
“那不一样!本宫与三娘情投意合,此份真情短时间内难以化解,本宫需再克化几年,难不成你与顾皎也是比翼鸳鸯?”燕端不饶他,“你与顾皎盲婚哑嫁,本就没有感情,和离又如何?她也不喜欢你,你之前巴巴送的夜明珠她可有多看一眼?你奔袭千里从南诏归京,身上还带着伤,一回燕京立马去了她房中,就是为了送她夜明珠,可她呢?未留你用饭,还避你如虎狼,叫你家都不能回,这样的女人放在家里有何用?难不成是为了你爹订下的婚约?你爹早死了,没人会监管你的婚事!”
“不出有三,她送走家父,我不能委屈她。”
“那便做平妻!”
秦骅蹙眉,拢着袖子,眉宇间已有不忿:“殿下现在对着的是顾皎的脸,居然能说出让她做平妻的话来?糟糠之妻不下堂,殿下不知?”
“又没说非要下堂,做个平妻也不算委屈她。”燕端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本宫知道你心善,可当今外忧内患,本宫急需左臂右膀,你一承天府使君能有什么作用?”
“那殿下便去找有用之人,臣虽是殿下友人,但只是个闲散武官,当不起殿下的肱骨之臣。”秦骅俯身下拜,“臣自知失言颇多,愿意领罚。”
燕端冷笑:“真是个石头!我罚你作甚?罚你便能把伯府主母换一人?”
燕端俯视躬身行礼的秦骅,他眼前有一瞬的恍惚,他想着,顾皎看起来的确柔弱不能自理,样貌品行也是一顶一,持家三年,从未出错,在京中贵妇间颇有口碑,若他是秦骅,即使没感情,的确不忍委屈她。
可家国大业,怎是儿女情长可耽误的?
燕端收起扇子,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罢了,今日就这样吧,此事日后再议,万寿节将至,劳你多费心。”
语毕他又烦恼起来,如今秦骅和顾皎互换了身体,顾皎一介妇人,怎能担当大任。
他得好生想想。
顾皎到了承天府,朱红大门边站着四个高大威武的持枪侍卫,她抬头望顶上檀木金字匾额,脚下步伐微顿。
上次走得匆忙,她没有看清楚承天府的大门,她竟不知道这里居然是如此的宏大气派。
承天府建于北燕初年,立于九十九级白玉台阶之上,门高两丈五尺,宽两丈,群青色围墙延展,足有十丈开外,一眼看不到尽头。
朱漆大门前铸金兽,虎口咬着一颗金球,右脚上踏着云海青山,府门挂着一卷双翼猛虎腾云图,织金锦绣,正是北燕国徽,衬着青墙红瓦,愈发闳敞肃穆,从台阶往上仰望,只觉得一座高山压顶,眼前一黑心中一滞,魂魄都出了窍,叫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