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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急

她望着镯子出神,她昨日才戴着镯子,秦骅戴了多久?离她生辰已然过了半月,秦骅一直戴着?

“许是卡住了,闭口的镯子都这样,我试试看。”顾皎拿下书随意放在一边,叫人打了皂角水。

皂角水边沿泛着泡沫,咬在铜盆壁上,水米汤似的满满一盆,顾皎把手泡进水中,温度正好。

她等着皂角水流进镯子空隙中,翻来覆去打量秦骅的手,他的手呈柔润的蜜色,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线条流利好看,拢起手时宛如江南水乡边群山高崖峰峦聚起,展开手时好似金光晚霞下皇城玉宇斠若画一。

这是双极好看的手,是她夫婿的手,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牵过,也没机会好好观赏。

她心中有几分可惜。

等时间差不多了,顾皎握住镯子,气运丹田,用力地往下一推——

镯子纹丝不动。

顾皎再推,依旧不动。

顾皎低头一看,金镯子卡在手腕处,怎么也下不去,它熠熠生辉,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用功。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刚好能退出来的!”顾皎抬起手,水珠顺着手腕流下,濡湿了窄袖,她没精力顾及,伸给秦骅看,“远之,你试试看。”

“我早就试了。”秦骅笼着手,轻描淡写。

他早就试过了?那也不提醒她一句,看着她忙前忙后白费力气很好玩么!

顾皎微恼,并不发出来,她抿嘴笑了笑,拿帕子擦干手,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这一时半会儿镯子是取不下来了,她有些泄气,顶着书,重新贴着墙站练站姿去了。

屋中静了许久,顾皎没听到秦骅的动静,心生疑惑,她掀起眼帘,正见到秦骅提着把唐刀进了屋子。

顾皎右眼皮直跳,顿感不好,颤着嗓子:“夫……远之,你这是作甚?”

“我寻思着,若是退不了,砍应当是砍得下来。”秦骅抽刀出鞘,刀面如水,白刃上寒光点点,“这刀吹毛断发,是难得一见的宝刀,当是能轻易砍断这金镯子。”

顾皎站姿也不练了,取下书往旁边一躲:“你先来?”

这刀子可别落到她身上!

“自当是我先来。”秦骅莫名地瞥了她一眼,把手臂搁在桌上。

女子柔软的白臂和冷冽的刀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秦骅比划着,举刀要砍。

待会儿,手起,刀落。

要是秦骅没个轻重,不仅砍了金镯子,也把手给砍断了怎么办?他是换回来了,身体完好,可她不就断了一只手吗?

断手之痛,甚比钻心,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就算活下来,她也成了残废。

顾皎眼前似乎出现了白生生的断肢和淋漓的鲜血。

镯子取不下来为小,她残疾为大!

她毅然纵身扑过去:“远之先等等!”

秦骅本就捏不稳刀,被顾皎一撞,宝刀脱手,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一直候在□□屋的逐月听到动静,不要命般冲了进来,抱着秦骅就哭嚎:“娘子!娘子您怎么了娘子?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姑爷您就饶娘子一命吧!我家娘子背井离乡嫁来燕京,这举目无亲的,看在这份上,有话您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我们娘子可经不住您一拳!”

罪魁祸首顾皎站在一边,伸手扒拉逐月:“逐月啊……”

逐月抽泣:“姑爷,您若是要对娘子动手,先打死奴婢吧!”说着她脖子往前一伸,一脸的英勇就义。

顾皎拉开逐月,这小蹄子,没见着秦骅现在脸黑如锅底了吗?你快放手啊,你怀里的才是你姑爷!

“没事,不过是东西落地上了。”顾皎安慰她,从果盒里抓了把窝丝糖塞给逐月,“你一边吃糖去,我与夫人说几句话,莫要风声鹤唳的,哪有大家侍婢的模样。”

逐月打了个哭嗝,她接过窝丝糖,揉了揉眼,今儿姑爷变性了?怎么这般亲切和蔼?就和她家娘子一样。

她回到□□屋,拔了一根窝丝糖放嘴里,姑爷不愧是姑爷,随便一抓就是她爱吃的。

哄走了逐月,顾皎赔笑对上秦骅,秦骅似笑非笑:“你这小丫头倒是真性情,怕我怕得打摆子,还会冲来护你。”

顾皎观察着秦骅的神色,措辞道:“逐月与我自小长大,和我情同姐妹,她若是遇到险情,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倒是忠心耿耿,只不过轻浮了些,日后多磨磨性子,未尝不可大用。”秦骅夸了几句。

顾皎只笑。

“你方才为何撞我刀?”秦骅走到桌边,蹲下身提起刀,不轻不重地叩在桌上。

顾皎睁眼说瞎话:“我不过是怕远之控制不好,伤了你自己。”

秦骅褪着袖子:“嗯,你的身子骨弱,我举刀是颤巍巍的,准头也差些,是我考虑不周。”

顾皎松了一口气,比起夫君,秦骅之于她更像是父兄,她往日在父亲面前也是这般如履薄冰,宛如小吏对着上司。

秦骅并非是暴虐之人,对她多有礼待,更是相貌堂堂,按理她不会这般惧他,只是风言风语多,总是说承天府秦使君冷酷无情,是燕京有名的酷吏,一身拷问手段,绝招是一手“剥纱”。

他会把嘴硬的犯人的皮肤全削下来,片片薄如蝉翼,地上堆一层轻纱般的黄白皮肤,犯人露出红肉,却不死,还能吊在水牢中苟延残喘三日,最后活活疼死。

她第一次听时只当是谣言,朝中对武官多是偏见,更别说承天府专司朝中要员监察,缉拿直授皇命,多少官宦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秦骅不通人情,更是他们眼中钉肉中刺,捏造事实不足为奇。

可听得多了,难免会潜移默化地当真,有次秦骅回府,进了她屋子,她从卧房出来,一挑帘子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三个熏炉都盖不住。

她当即退了几步,秦骅把匣子递给她,顾皎避了下,秦骅稍愣,放下东西便走了,自此甚少回府,偶然回来过夜,也宿在妾室屋中。

直到前些日子她生辰,秦骅才来见她一次,宴上甚给她体面,送了株一人高的南洋珊瑚,又戴了镯子,让她大为感动,本想着已然冰释前嫌,谁知今儿一睁眼,出了这般乌龙。

“怎么不说话了?”秦骅收起刀,他颇为不爽,这身躯弱得离谱,平日里养尊处优,未曾锻炼,怕是不能自保。

武学奇才威远伯从未受过这般委屈,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他下定决心要日日晨练,早日能把校场上的青铜鼎当蹴鞠踢。

“没什么,你昨日吃酒了?我头疼。”顾皎顾左右而言他。

“昨儿案结,底下放纵了一番,我被拉着吃了不少酒。”秦骅拿了粒醒酒丸,用热普洱溶了放在顾皎面前,“吃了就好。”

顾皎都不记得自己房间里还有醒酒丸,她吃了汤,外面来报,说是老太太回来了。

“不要露馅。”秦骅叮嘱。

顾皎挺起胸膛,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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