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殷喜近乎公事公办的答复中,温念确认了心中的怀疑。督主府果然曾经死过一批小妾,具体数目不知,可能是十九个,也可能比十九个还多。她们是怎么死的?像美娇娘说的那样,在床上生生被折磨死的? 温念还有很多想问的,但殷喜已经说了涉及官场,显然她并不适合探听更多了,她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托腮望着窗外向后飞驰的风景放空。 人声鼎沸的街道渐渐被马车抛到了后边,转入了大宅林立的区域,越往里走宅子越大,这儿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街上除了埋头扫地的下人,就剩下马车沉默地来去。温念离开了熟悉的热闹,回到了寂静的督主府。 “夫人,到家了,请下马车。”殷喜推开门,先下了马车,然后示意小乔扶温念下马车。这时,门房捧着一张请帖走来,低头道: “夫人,宫里来了贵妃娘娘的帖子。” 帖子。温念十几年的人生里收过各种各样的花簪帖,有同辈亲戚的,有手帕交的。但她没想到她会收到贵妃娘娘郑重其事的花簪贴。 温念其实没有很搞清楚陈泽昇的身份地位,她以为她嫁的人是皇帝和贵妃的仆人太监,但事实上,她嫁的人尽管是个太监,可确实是皇上和贵妃跟前的第一红人,权倾朝野正一品东厂督主,朝中上下一致讨好的对象。她作为陈泽昇的妻子是响当当的正一品诰命,和贵妃的品级一样,见之可不跪。 现在只是一张花簪贴而已。 “为什么贵妃娘娘会递花簪贴给我?”温念拿着花簪贴迷茫发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她手里的花簪贴,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翻转了下,温润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是正一品诰命夫人,贵妃要宴客必定要邀你,忽略她是皇帝的女人这一尊贵的身份,她的品级同你一样,你甚至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 温念回身,原来是陈泽昇。他今天回来得很早。 “那要去吗?”温念努力让自己忽视陈泽昇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神色依然带着些迷惑。她见过一次贵妃娘娘了,印象最深的就是贵妃娘娘的深不可测,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和贵妃娘娘打交道。 “呵。我想,贵妃娘娘的面子咱们还是要给的。”陈泽昇把花簪贴放回温念手里,率先往珑玥阁走,“走吧,在外奔波一个上午,回屋喝茶歇歇脚。” 温念压下心中微妙的不情愿,她告诉自己这是不能避免的交际,主动跟上陈泽昇的脚步,“那,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陈泽昇缓了缓脚步,和温念并肩而行,肯定道:“像上次那样就很好。贵妃娘娘很喜欢你。”这些年来,贵妃不喜欢的人要么赐了一丈红,要么沉在了冷宫冰冷的枯井里。 温念平视着前方,倘若她抬头分一点目光给陈泽昇就会发现陈泽昇深沉如墨的眼眸,她一无所知地抿唇,心中不安,“是吗?” “是啊。”陈泽昇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推开珑玥阁的门,进门就发现了与今早有细微不同的布置,“屏风换了?” 原来屋里摆的屏风是多子多福的图案,温念觉得嘲讽意味太强,今早起来之后从库房里找了别的屏风替代了。温念抠着袖口,一边打量陈泽昇的神色一边小声应他:“嗯。”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她突兀的换了屏风,陈泽昇会不会以为她是在讽刺他不会有后代。 “小猫扑蝶图,你喜欢这个,很童趣。”陈泽昇背着手走近屏风欣赏,发现屏风上栩栩如生的小猫扑蝶图竟然是用已经失传的苏绣分支鱼骨绣,鱼骨绣成品在市面上已经炒到千金,而且有价无视,陈泽昇也只在贵妃的藏品里见过一幅。温家果然家大业大。 温念看他神色没有异常,松了口气,随即脸色微红,“这是家母亲手绣给我的十三岁生辰礼物。” 实际上是温愈的。她的那扇蝶吻花屏风跟着温愈去了江南。明明喜欢童趣的不是她,但这会儿她却莫名害羞。 “哦?岳母是鱼骨绣传人?”陈泽昇起了兴趣,追问道,他的情商很高,知道提哪些话题能拉近距离。 果不其然,温念对熟悉的人熟悉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话多起来,两人坐在茶台两侧,品着茶聊天,气氛一时相当轻松愉快,不知不觉间两个因为婚姻组合在一起的陌生人消除了隔阂感,虽不如恋人亲密,可也有了朋友间的自在。 “宫里的花都是珍品,你去赏花不会无聊的。”因为昨晚暖心的姜撞奶,陈泽昇愿意多提点温念一些,:“除了贵妃娘娘,其他人只有讨好你的份,你捡看着顺眼的带在身边打发时间,其他的那些你自可不必理会。” 听起来她在宴会上只要讨好了贵妃,近乎可以肆意妄为。可她要如何在不碍贵妃眼的情况下,捡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呢?温念侧耳,等着陈泽昇的后续。 可陈泽昇点到为止,再也没有后文了。他和她的关系,只能让他说到这里了。 温念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陈泽昇不多说,她便不多问,到了花簪宴那天,带着陈泽昇高深的提点和小乔赴贵妃娘娘的约。 贵妃娘娘邀她们赏茶花。从踏进宫门起,温念就被茶花包围了,抬眼望去,一条以茶花为主迎春花为辅的小道如同指引般蜿蜒着透向后宫。 “贵妃娘娘好大的手笔。”温念身后,有人帮她把感叹说出了口。那人看见了温念,走近了打招呼:“陈夫人,好巧。” 能一眼认出温念是谁,显然提前做过功课。温念和她对视一眼,尴尬地发现自己叫不出她的名字。 “瞧我,一个紧张竟然忘了要自我介绍。我是张氏,丈夫是陈督主的麾下,秦校尉。”秦夫人巧妙化解了这份尴尬,“陈夫人如果不介意,请允许我与陈夫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