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河发源于米脂县城东北部的一处山沟,流经半个米脂后汇入无定河,而常家庄便建在金鸡河北岸的山峁上。
凌晨时分,常家庄的庄墙上,几个衣衫单薄的庄丁,正靠着庄墙打盹。
米脂常氏,乃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后裔,相传永乐年间,常遇春二子常森不满朱棣篡权,携家眷迁至千里外的米脂,经历两百年开枝散叶,常氏已然是米脂首屈一指的大姓。
这些庄丁虽也姓常,但血缘经过十几代人的稀释,已离常家嫡系相差甚远,平日的待遇也就比佃户强些,近些年民乱四起,还得肩负保卫庄子的的职责。
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身后领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仆登上城墙,他们手持铁棍,对着睡在地上的几个庄丁就是一通乱打。
几个庄丁被打得头破血流,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那壮汉生得猿臂蜂腰,两道浓眉像钢刀般架在额头上,两臂结实的肌肉把衣袖撑得高高隆起,粗犷的脸上满是戾气。
“守夜时擅离岗位,偷奸耍滑者,该如何治罪?“
“割····割鼻····二爷,二爷饶命啊!”
那壮汉面无表情,一脚将一人踹倒,像抓小鸡般掐住那人脖子,从腰间掏出匕首,硬生生将那人鼻子剜了下来,另外两名随从也如法炮制。
“老太爷一月几十石粮食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来偷懒的?“
壮汉名叫常山魁,是常家家主的嫡孙,也是正儿八经的武举出身。
明朝虽设有武举,但军中职位多被各地将门把持,没有军中背景即便是考中武举,也是升迁困难,他不甘居于人下,干脆回到家乡训练乡兵。
近几年来他掌管常家乡兵,战果丰硕,两月前更是击退了数千流寇的围攻,
但常山魁虽骁勇善战,却性情暴虐,斩获的几百流寇首级堆在山坡上累成景观,俘获的几名流寇头目更是在阵前被他活生生剐了。
他一双虎目从人群中扫过,幸免于难的庄丁都战战兢兢。
“我几月前便奏请老太公,庄丁懦弱不堪大用,应该从边军中招募刚毅果敢之士,老太公却吝惜钱粮不应允,这群泥腿子如何能打仗?“
恰是秋收时节,此时虽才凌晨卯时三刻,但已经有佃户陆续出门做农活了,常家鼎盛时,在金鸡河两岸有数万亩良田,但经历连年的天灾战乱,大片的田地抛荒,如今也就零零散散千余亩地有收成。
几月前流寇肆虐,常家为保住这千余亩收成,不惜出庄和流寇血战,也多亏那李闯良心未泯,路过家乡米脂时留下白银三万两,令知县兴修文庙,又严禁手下祸害乡间,这千余亩地才得以保全。
随着李闯南下,大股流寇都撤出了陕北,但小股的杆子仍是多如牛毛,那些边军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常山魁不敢有丝毫懈怠
“让那帮泥腿子动作快些,三日内必须收割完。“
那被剜鼻的三人,仍躺在地上抱着脸哀嚎,常山魁森然冷笑。
“把这三个崽子吊起来,咱老子倒要看看,敢在我常家混日子,有多少斤血流!“
在离庄墙几百步外的一处沟渠,突然伸出来个脑袋,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
“他娘的,这常家的庄墙,修的比县城还高!“杨铁林伏在草丛里压低声音,狠狠啐了一口。
他自夺得头筹后,便深得陆离器重,此次更是让他担当牛万年副手,共同负责接应工作,两人领着一百多人,趁夜色靠近常家庄,躲在壕沟里等待时机·······
牛万年望着常家庄高耸的城墙,心中愈发沉重,这常家不愧是百年世家,三丈高的城墙上,箭塔敌台一应俱全,围着庄墙还挖了一圈八尺深的壕沟,他甚至看见女墙的垛口间,架着几杆黝黑的火铳······
一百多人缩在壕沟里屏声息气,每人嘴里叼着根细棍充当衔枚,牛万年望见已经有几名佃户渐渐靠近,离他们藏身的壕沟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只是光线昏暗才未发觉·······
即便是牛万年身经百战,此时也是提心吊胆。
突然,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嘈杂,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正大摇大摆驶来,牛万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
常山魁目光锐利,第一个瞅见远处的马车,大喝道:“全军戒备,收起架桥,火铳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