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林馨已经全然不知所措了,呆了许久,也没能答出半个字。
这倒属实不怨她,任谁也没有学过,有人突然向你讨要未过门的夫婿,该当如何应对。尤其是,对方神色自若,语气轻快,话里话外都并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她可是这么说的:“卖我个面子。”
小王女的面子,连当今圣上也要买账,何况她一个遥遥无期等着袭封的世女呢?
林馨不傻,懂得顺水推舟避免吃亏的道理,只是……心里总有些不情愿,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毕竟,她心里门儿清,她方才说连向晚长什么模样都不曾留意,只是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今日之前,她对这陪嫁的媵侍确实毫不在意,只惦记着两家联姻的好处,但自从今天见到向晚,她就发现了——这不受人待见的庶出公子,比那位以端庄昳丽闻名的正主,更对她的胃口。
可能是从小长在名门,富贵明艳的大家公子见得多了,物以稀为贵,她偏偏就更稀罕那不盈一握,柔弱冷清的。
方才在席间,她看似守着规矩,只顺着长辈们谈笑,其实暗中早已看好了,这向家的大公子,生得白皙又清瘦,或许是出身所限,在府里过得也不大如意的缘故,好像总蕴着一抹愁态似的,眼尾低垂,惹人怜得紧。
她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将来正夫娶进门,自是用来撑门面,打理后宅的,至于这漂亮的偏房,大可以关起门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没曾想,小王女也不知是哪门子心血来潮,竟惦记上这不值钱的庶子了。
更离奇的是——她没听错吧,小王女说,要讨他回去做王夫?明媒正娶的王夫?
林馨十分疑心,小王女是方才席间喝多了几杯,酒劲上头,意气用事在说胡话,但又不敢硬拗,只能支吾着应付。
“瞧您说的,您既然开了口,我哪有不愿意的?”她赔着笑,“只不过,他是金平侯府的公子,此事恐怕我一人做不了主。”
“嗯,说得也对。”司明玉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无须担心,改天我就上金平侯府提亲。”
“啊……啊?”
林馨愣怔的当口,已被她拿折扇在肩头轻点了点,“哎,你先走一步吧,我同我未来的王夫有些小话要说。”
“……”
可怜林馨还没回过神来,自己将要过门的媵侍,是如何变成了小王女的未来王夫,就被稀里糊涂地打发走了。
竹林之畔,一时只留下了神色各异的两人。
向晚盯着面前志得意满的人,倒退了两步,眼睛里写满警惕,甚至是,含着愤怒。
司明玉瞧着他的模样,扑哧一声就乐了出来:“哟,怎么,你不高兴啊?”
少年生得本就白皙,稍一激动,血色就会透过肌肤漫上来,此刻又羞又气,倏然就红了眼眶,像有人拿饱蘸朱墨的笔,在眼尾晕了开来,衬着眼眶里的水汽,湿漉漉的。
既惹人怜,又让人想变本加厉地逗弄、欺负他。
“你,你……”他像是连骂人都没学过,咬着牙挣扎了半晌,才恨恨地啐出一句:“登徒子!”
既不响亮,也不尖利,连自己也深觉无力。
司明玉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忽然就来了兴致,“真好听。”
“……?”
她看着猝不及防,陡然愣住的人,越发觉得有趣,“我说,你骂人也很好听,来,再骂几句听听。”
“……”
向晚是真的快要哭了,下唇被咬得紧紧的,几乎要沁出血来。
他不明白,这花天酒地的小王女,究竟是为什么,忽然盯上了他。短短一日的工夫,先是替他解围,向他示好,不惜把唐远都给排挤了一通,后是在更衣的阁子外堵他,言行暧昧,似是而非,又在他坠马时出手相救。
若说她不好,她确是帮了他许多,席间许氏要怪责他逞能扫兴,她在众目睽睽下竟也肯护他。但若说她好,她一举一动,亲近狎昵,又哪里是好人家小姐的做派?
如今,如今更是……
向林馨开口讨要他,滑天下之大稽。
她贵为小王女,有坐等着承袭的封爵,有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什么美貌贤淑,门楣高贵的公子不能得手?为什么偏偏要来作弄他呢?
大约是他的脸色过于难看了,司明玉像是端详了他片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了一点,挑了挑眉,“怎么,你宁愿给林馨做小,也不愿意嫁我?”
这话颇为刺耳,向晚的脸色白了白,却既没有再骂,也无法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