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飏的这座别墅“丽园”是前两年建成完工的,去年底又在西边新起了几座亭台楼阁,工匠说到处买不到绿沉漆,曹爽听说了此事,想起先前宫中修缮殿宇后还剩余了一些油漆,就吩咐材官张达将宫中剩余的绿沉漆送了几桶到丽园。
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过后等买到了再补上就是。结果事后,大家似乎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王观怎么突然想起清点宫中存漆数目来了?
“依我看,玄茂也不必动气,王伟台就是那个倔脾气,凡事爱认死理儿。不妨托人讲讲情……”李胜又委婉地劝道。
“哼,他要是这么好讲话的话,也不会叫‘王倔驴’了。”邓飏恼道。
“既然他如此不通事理,那就将他换个位子,不就得了?”毕轨阴阴地道了一句。
“不妥。”曹爽虽然一直对身边人有些护短,但他身在其位,也要顾全大局。
他想了想道,“这王伟台毕竟有些老资格,又是太傅的人,和司马懿颇有些交情,也不要太过撕破脸了,还是少安毋躁,尽量安排的妥当些。”
“朝中太仆不是即将告老么,到时让王观补了这个缺,位在九卿之列,又清闲,也不算辱没了他。大将军以为如何?”毕轨在一旁出主意道。
曹爽点点头,对张达吩咐道,“你先回去,此事先切勿声张。”
说着又看了一眼邓飏,“玄茂也看看能不能尽快托人买些绿沉漆,买到的话,务必另想法子先补回去。”
是。邓飏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卑职还有一件事禀奏大将军……”张达腰弯得更低,极尽谦卑之态,“宫中少府的位子?”
曹爽有些不悦,“这也是要论资历的,莫太心急,等过两年再说吧。对了,王伟台那里,你知道该怎么回吧。”
“卑职明白!谨遵大将军吩咐,卑职先行告退。”张达躬着身后退几步,才弯腰退出凤栖厅。
邓飏望着他的身影,突然又想起一事。
“对了,今儿早上,有人瞧见司马懿进宫了。”
“太傅?”曹爽有些意外。
“听说,太傅去式乾殿求见陛下未果,又去永宁宫拜见了太后……”邓飏往曹爽边上稍凑近了些,低声道。
“不过,太傅是当今陛下师傅,进宫顺便给太后请个安,也在情理之中吧。”曹爽道。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一阵子没到郭太后处请过安了。
“……听说太傅在永宁宫足足逗留了半个时辰,恐不是‘请安’这么简单的事……”邓飏看看四周,并无闲杂人等,又继续道。
“……如此说来,太傅身体无恙了?”
“听宫里的黄门说,明日即可上朝。”
“这么快?”曹爽有些出乎意料。
“司马懿这半个月一直在府中称病休养。此时上朝,想必目的只有一个,必是为征西之事而来。”毕轨笃定地道。
“那你们说,太傅会作何打算?”
“不好说。但以他狡诈阴险的性子,必会设法从旁阻挠作梗。咱们还是不能太大意了。”
曹爽没有答话。
他想到前日和表弟夏侯玄的一席话,心中不禁有些迟疑,道,“先前丁彦靖对征西之事已经颇有疑虑。前日表弟夏侯太初又专程来找我,提及太和四年之事,让我三思。思前想后一番,本将军也此事存了些顾虑,正好今日几位都在此,正好商议一番。”
邓飏素来自命不凡,又有些好高骛远,听曹爽话中似有退缩顾虑之意,他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道,“依我看,夏侯太初和丁彦靖都有些过于谨慎了。莫非以我堂堂大魏今日实力,还怕那西蜀小国不成?趁着汉中空虚,机会难得,如此大好时机,大将军万不可轻易动摇啊。”
“魏国不是只有姓司马的才会打仗。如今汉中只有区区三万人,机会难逢,咱们派十万精兵过去,取汉中还不是易如反掌?等拿下汉中,再顺手消灭西蜀又有何难?怕是到时西蜀鼠辈望风而逃……到时,大将军的声望必将与日俱增啊。”他滔滔不绝地鼓动着。
曹爽未作声,不置可否。
李胜脾性温和,惯会安抚人心,他委婉地劝道,“太初之言虽说不无道理,但太和四年征西适逢暑季,天不作美,途中连日大雨才会惨淡收尾。这次我们谨慎择日出行便是,应当问题不大……大将军切莫过于忧虑了。”
“征西之事可以容后再议。倒是太后那里,若是继续留在帝居,整日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终归有些不妥。有些事,咱们的一些计划,怕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毕轨在一边提醒道。
“想想看,太后若与那司马懿走动多了,难免令人不安……”
“那就干脆把太后迁回永宁宫去不就得了!”邓飏道。
曹爽则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中存着些顾虑,也多少有些不忍,“虽说太后不宜久留帝居,但陛下尚且年少,尚未亲政,亦未选妃立后,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此事等过两年再说吧。”
“这样吧,回头我跟三弟说一声,让他在式乾殿和永宁宫周围都加派些人手,多留意些太后那边的动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