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柯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发现得了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地看向周围,这里荒无人迹,所以是在跟谁说话呢?
“出来吧,杀了我。”那少年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能让人莫名悲痛欲绝,然后吞食那人生命力。但请你不要让我那样,我一点也不难过,我只是不想活,我自愿把生命力献给你,但请你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去。”
阎云柯心里骤然咯噔了声,这是在跟谁说话,显然不是他。
但见此地风刮动落叶,树枝沙沙作响,确实有不宁静的气息在复苏,但又像什么也没有。
可天穹之上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惊慌失措的悦耳男音,哆哆嗦嗦地在他脑中响起:“帝君!崇泽帝君!您在吗,您听得见吗,”那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小仙可以这样跟您说话吗?”
可以不可以,你都已经说了。虽说天界仙官在仙界通过仙器可直接在任何识海够强的人脑海中传音,但不能以下犯上,敢直接这么惊扰他的这还是头一次。
可能还是一亿仙晶的契约使然,契约期间可以短暂地平等交流。
阎云柯心神一动,神魂出窍瞬息来到九霄之上。
那位俊美飘逸的仙官焦灼等候,见这位黑色衮服的大帝出现,立刻飞奔而来,停在他一丈开外,躬身行礼,深知失礼之至,惶恐至极:“冒昧打扰帝君,先前请帝君出手时,小仙可能没有说清楚,不限您用什么方法,但不能让他死……还望帝君千万让他活在人间受苦,千万不能让他死啊!”
阎云柯听说过转世历劫的天界之仙,或者冥界神魔,一旦死去,便会立刻归位。而留在人间,便是让对方永生不得回归。
“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么欺负人家?”
“天、天机不可泄露。崇泽大人!您是人间霸主,只有您能够随意插手人间事,我等受古国供奉,又受制于天界律令,谁也不能对古国皇子下手,否则刑罚加身不得好死啊!”
“你等?不止你一位?”阎云柯听出重点。
这位天界仙官,出自和他交好的司修仙君座下小仙,名为舟曲,长得倒是一如天界仙人那般一表人才,不过样貌阴柔,过分貌美了点,此刻脸色一变,苍白至极,冷汗如瀑,支支吾吾,好不局促,道:“不敢隐瞒帝君!小仙不过是司修仙宫微不足道的一个,哪里拿得出一亿仙晶!其实是那人仇家多,还有我家仙君她……我等担心来人太多恐惊扰了崇泽大人,所以……只有小仙一个冒昧前去您的魔殿拜访,仙官插手人间事不得越过崇泽大人,小仙也担心触怒大人您,恳请大人,千万要让他活着!”
确实一亿仙晶不是小数目,一块仙晶,价值十万魔币,而且在人间有价无市。
人间流通的都是灵币,魔币,分别对应着灵气和魔气,顶多灵晶或者提炼成更精纯的灵液。而仙晶,蕴含仙力,人间修仙界非近仙之人也用不了,乃是仙界货币,可用来购买仙界丹药,仙界神通法门,甚至仙岛。
一亿仙晶,勉强可以在东皇海域买座仙岛吧。
阎云柯道:“人是你让本尊对付的,这是你让本尊救的。”
“因果都在小仙和小仙相关的仙身上!一切因果报应皆与崇泽大人您无关!”
“救完,本尊便不管了。”
“多谢,多谢帝君!”舟曲欣喜若狂,一亿仙晶是用来请崇泽大人出手对付的手笔,而救人又是另一回事,见对方答应,他已然感激不尽。
阎云柯觉得这好处拿得太丝滑,半点责任都不用担,一句话对付个人间没有修为的小皇子,出事了还能救,世上竟有这好事?
天上的闷雷太过常见,并没有影响到地面上的陆放分毫,他的声音竟平静得出奇:“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哪怕父皇也一样。先不让我修行,下一步可能我死了,他也无所谓吧。修士伤及普通人无罪,而我只能毫无意义地被动挨打。与其被动死在别人手里,或者反抗后被关进地牢里死去,我宁可选择先走。”
阎云柯自虚空之上俯瞰,疑惑着融入虚空之中,避开此地的气机,直到隐匿身体重新落到树梢上,他的手触及那枯槁的树枝,枯黄的树叶便颤抖个不停,脚下的触感有所变化,好似踩在活物之上,便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乾王朝皇宫中各处景致都有万载底蕴,别具匠心,终年积雪的假山,常年花开的灵树,移步可换景,在这个灵气上佳之地,但凡花草树木都别有一番道韵,都有成为灵性之物的可能。
随着那少年平静的说话声,阎云柯清楚地看到,一道道无形的精神气,从他身体上向外抽离。
阎云柯顿时感到难办了,暂时救下这小孩很简单,敲晕了斩了此处作祟的异植就行。但他太平静,也太清醒,就算活下来,待明日也可能选择其他死法。
因为修炼一道已经断了,他也知道他的父皇,主宰他命运的人彻底放弃了他,他心存死志。
而不想活的人是最难救的,尤其是这少年不哭不闹,挨打的时候静静地挨打,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死去,他好像只是意外地来这世上走一遭,事不关己地经历了一系列的毒打,心智始终坚若磐石。
阎云柯避开凡人少年的羸弱体魄,神识瞬间外放,震慑住了周围的诡木,但唯独被陆放扶着的那根近水楼台,依旧在疯狂吸食。
若不想被这小鬼察觉自己在救他,就不能动那棵诡木。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投鼠忌器,那诡木的枯木枝丫竟然分出一根,自上而下,尖端对准了陆放的身体!
“放肆!”阎云柯心道。
那棵被陆放扶着的诡木似乎了解到了什么有趣之事,越发有恃无恐,它肆无忌惮地分出无形的枝丫,犹如藤蔓般将陆放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