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穆姝被穆清止带出了门,穆林氏便慌慌张张地在厨房里缝补起衣服来了。 见客的衣裳多是用的好料子,但好料子最怕刮擦,比不得粗布衣裳结实。如今这几件衣裳都叫阎刀阎搓破了,饶是穆林氏那般巧手,也没办法将它们补好。眼瞧着日头都要下山了,手里头的破布还没补出个结果。 穆林氏叹了口气,她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想了想还是把针线和破衣裳都收了起来。 算算时候穆姝和穆清止该回来了,若是叫穆姝瞧见这些东西,怕是又要生一场好气了。 惹了大祸的阎刀阎偷偷摸摸地溜到厨房门外,待见穆林氏按着额角走出来,他便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穆夫人,那些衣裳——” 穆林氏轻轻摆了摆手。 “果然没办法补了么?”阎刀阎顿如霜打,心里的不安越发扩大了,“那可如何是好?穆姑娘迟早都会发现的。小生看,小生还是主动去认个错吧!” 然而还不等穆林氏张口回答,就听得外头穆姝和穆清止回来了。 走了半天路的穆姝一进门便一叠声叫娘,待穆林氏急忙忙来了,她便指着自己的脚撒娇道:“娘我的脚好疼,你快倒点热汤来给我烫烫脚!” 穆林氏岂有不答应的,正巧灶上时时都热着一罐子热水,于是她便立马兑了一盆子热汤过来。 穆姝将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浸到热汤里,然后便叽里呱啦地同穆林氏说起自己一路都看了啥。只是酒坊一事被她隐去未提,单只拣了些有趣的东西说。 穆林氏时有同红袖一道出门,所以外头什么样子她早已瞧惯了,但是穆姝既然说了,她便也装出新鲜的模样应和她。 一进门便歪在躺椅上的穆清止斜眼瞧见阎刀阎欲言又止地缩在门后,偏生瞧了半天也不进来。于是他眼珠儿一转,当即便悄悄儿对阎刀阎勾了勾手指。 阎刀阎迟疑了一下,末了还是乖乖近前来了。 “你是不是想同小妹讨饶?”穆清止压低了声音轻轻道,“我且教你一个妙招!若是你能照办了,指不定小妹就放过你了!” “什么妙招?” 阎刀阎霎时亮了眼睛,再看穆清止简直就如救命菩萨。 穆清止抖抖脚,想起方才穆姝在酒坊里对煎酒桶一脸热切的模样,于是便凑近了阎刀阎小声道:“过会儿,你趁着小妹一个人的时候,就同她说,你会做木匠活儿。我保证小妹听了这话,就不会太过苛责你了!” “真的?”阎刀阎顿时一脸惊喜,“公子你没哄小生吧?” “我哄你作甚?”穆清止躺回去继续抖脚,然后不等阎刀阎再多说,他便掀了自个儿的衣袖遮脸道,“好啦,我要小憩一会儿,你也回去自顾自忙吧!” 阎刀阎不好再追问,只好一步一回头的退回到门外。等到了穆林氏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他这才鬼鬼祟祟地跟着穆姝一路去了书房。 穆姝正搬了小板凳要上书桌,待发现阎刀阎来了,便又放下了板凳。 踩着板凳上桌的模样着实不太威风,她可不要在房客跟前丢丑。 阎刀阎扭扭捏捏地挪进门,穆姝略等了会儿也不见他开口。 今日的见到的那个煎酒桶,她想趁着自己还没忘记赶快先画下来,但是阎刀阎杵在这里,她就不好画画了。未免继续浪费时间,她少不得要先开口了。 “有事找我?” 阎刀阎忙不迭点头,然后在穆姝催促的目光中,他支支吾吾道:“小生——小生有件事儿想同姑娘坦白——” “什么事情?”穆姝心不在焉,一双眼时不时就往书桌上飘。 阎刀阎抓耳挠腮地憋了会儿,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认错道:“小生——昨儿想帮忙,谁知忙没帮上,反倒把恩公们的衣裳都洗——洗破了——” 他越说越没底气,结尾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嗯?”穆姝虽然没听清楚阎刀阎方才说了什么,但瞧着他那认错的氛围,她直觉事儿不小。 阎刀阎心虚啊,眼瞧着穆姝皱了眉看自己,他一紧张,就立马依着穆清止教他的话脱口而出道:“小生——小生会做木匠活儿——所以姑娘你莫要恼了——” “你会木匠活儿?”穆姝大为惊喜,一时连方才阎刀阎没说清楚的话都不追究了。 阎刀阎哪里真会什么木匠活儿!想他自幼读书耍大刀,一双手摸过的,除了书本便是刀柄,何曾摸过什么木匠工具了?但看穆姝那般激动的模样,他否认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真是太好了!”穆姝不知阎刀阎内心的挣扎,只欢快地继续道,“我恰巧想找木匠打个东西呢!只是外头手艺人的工钱怕是不便宜,你要是会的话,我就不必外头找人了!” “打——打什么?”阎刀阎一阵紧张,“莫——莫不是姑娘的妆奁嫁妆——” “当然不是!”穆姝没好气道,“我还小呢,哪里就需要准备这些了!我是想让你帮忙打个木桶!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画下来!” 说罢她也顾不上什么威风不威风了,三两下就蹬着小板凳上了书桌。 阎刀阎一听说穆姝要的东西不是妆奁衣柜一类的大件玩意儿,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转念想起自己就连只陀螺都做不出来,更别提其他什么精细东西了。 如此他越发紧张起来,待看见穆姝一脸认真地用丹青小笔在那里勾勾画画的,更是紧张到出了满头的汗。 穆姝虽然年幼,但该学的书画一样没落下。穆清言生为长兄,对穆姝也是言传身教,练字画画无一不是手把手的教导,是以穆姝的画工虽不成气候,但简单勾绘个木桶还是不成问题的。 阎刀阎看着穆姝递给自己的画儿,内心十分想哭。 且不说他看不懂穆姝画的是什么东西,就算看懂了,他也没有那本事做出来。但事到如今再说自己并不会木匠活儿,是怕是雪上加霜,只会惹得穆姝更加生气吧。 阎刀阎本来就长了一副凶相,是以他愁眉苦脸或者不高兴,在穆姝看来,几乎都是一个模样。于是在阎刀阎陷入内心斗争的时候,她便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委托,如今已经开始揣摩怎么开工了呢! “那就拜托你啦!”她一高兴,连带着算账都大方起来了,“做成了我免你半月的房钱!” 这下子完全没有退路了。拿着那纸分不清是木桶还是箱笼的画,阎刀阎垮着肩出了书房。 这天晚上,各怀心事的一干人皆都有些胃口不佳,唯有穆清止身心舒泰,胃口奇佳。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门外汉的阎刀阎连木匠的边儿都摸不着。看了一夜画纸后,他面前总算辨认出画上的东西乃是改造了一个木桶后的效果。匝个木桶他勉强可以做到,依样画葫芦么!但是那木头上头那几个开口,以及桶身上那个朝下的管子又是什么个什么东西?他当真摸不到头脑。 正当他垂头丧气地对着满地木头发呆的时候,一贯勤奋的元七照旧提了剑来院子里练功。 阎刀阎默默将木头挪了个地儿,以免妨碍了元七。 元七先是礼貌地同阎刀阎点头示意,随即轻舒肩臂,而后长剑一挑,立时便开始耍起剑来。 阎刀阎见他动作轻巧爽利,英姿飒爽的好不威风。而他那剑锋过处,便有一阵凛冽的剑风袭过,使得地上寸草不留。他看得一时血热翻涌,不多时便忍不住拔刀一道儿练了起来。 有了对练的人,元七自然收敛锋芒,虽然阎刀阎行刀破绽百出,但他还是极为配合地同阎刀阎练了个把时辰。 收刀之时,阎刀阎已经练出了一身热汗,但元七却瞧着并没有多少汗水。阎刀阎不觉生出好奇心来,便擦着汗问他道:“元小哥练了多久的武功?瞧着体力甚好啊!” “十年。”元七耍了两个剑花,然后姿态甚美地将利剑收回鞘中。 “十年?”阎刀阎不由掐了会儿手指,末了一脸惊奇道,“小哥今年多大?十年的话,那就是六七岁便开始练武了?” 元七抓了抓头发,然后迟疑道:“大概两岁就开始练功了吧?我今年十二了。” 阎刀阎先是吃惊,瞧着元七虽然连嫩,但个头颇长,所以他还以为对方已经有十六七岁了,不想人家年岁也嫩的很。一阵唏嘘过后,再遥想自己当初两岁的时候,别说武功了,便是连刀柄都没摸过几下。 唏嘘完毕,他便又掏摸了一下怀里,想把穆姝交给他的那张画再拿出来研究几回。谁知手下摸了许久,也没有摸到。 “糟了!莫不是被风吹走了?”阎刀阎霎时一阵惊慌,急忙起身要找。末了很快,他便在那堆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的木头上找到了一截纸片。 阎刀阎连忙弯腰去捡,谁知一捏起来,却只得了画儿的一个边角。 “小生的画啊!” 眼前一黑的阎刀阎霎时就哀嚎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