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法倒是浪漫!”鹿苌楚的声音很甜,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的。
浪漫?荀兮辞心中觉得好笑。寻常人听了这比喻,不应该说晦气吗?
鹿苌楚又歪头道:“那,荀老板觉得,《荆钗记》里的爱情是真正的爱情吗?”
看来真是个追求爱情的小姐啊……
荀兮辞从小生在市井,长在乡野,常有人觉得,爱情应该被摆在高处,不是这些小戏子可以领会的。可看多了戏文,难免会想,自己是否配的上这一场生离死别的爱,哪怕……是活在戏也好。
荀兮辞不是不懂,可她却不想向鹿苌楚吐露心思,总觉得,像鹿苌楚这类人,合该高高挂起。他们的爱情像洋人的爱情,总要用千金一铢的钻石来见证,而荀兮辞想要的,只是南国的一枚红豆罢了。
于是,她笑道:“兮辞不过一个戏子,戏子的爱是戏里的爱,出了戏,便也就空了,戏里演的再动情,也不值真。”
“那你没向往过这样的爱情吗?”
荀兮辞低声道:“也许吧,我们这些下九流的,从来不敢想自己的后半生,谁知道现在的爱慕风光,是否来的真情实感。”
梨园外的花篮里没有玫瑰,爱意从不愿踏足暧昧之下。
“你知道,其实《荆钗记》原本的结局不是这个吗?”鹿苌楚只是莞尔。
“班主讲戏时曾讲过,明成化年间有词《临江仙》:每见世人搬杂剧,无端诬赖前贤。伯喈负屈十朋冤。九原如可作,怒气定冲天。这《荆钗记》结局本是个悲剧,可惜人人爱团圆,见不得生离死别,便就此改了结局,到滇戏里时,除了那只定情的钗子,几乎没有什么相似的了。”
其实这些东西,老班主总是一句带过,可荀兮辞感兴趣,偏偏揪着老班主再讲些,老班主经不住烦,便会多补充几句。后来也听老班主模糊提到,《荆钗记》原本是江南一带的故事,曾经吴鸢唱的是极好的,不过这些往事吴鸢不再提,荀兮辞也无从得知了。
“总算遇着听过原故事的了,”鹿苌楚道,“你也……觉得是悲剧吗?”
荀兮辞本以为就是个大小姐想聊聊风光富贵,还好应付些,偏偏要同自己聊风花雪月,荀兮辞有些头疼,只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鹿苌楚似是没听出她说话模棱,也不丧气,又接道:“《梁祝》化蝶,美且浪漫,才算得以圆了美梦,若真活着,倒是不能两全了,《荆钗记》截在两人相爱处,双死也算归宿。”
荀兮辞听着觉得新奇,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觉得双死才算两全的,她很少唱《梁祝》,一来梁祝的唱调和身段都极难学,二来就是觉得太悲了,唱到结局的时候,心里会莫名生出些悲凉来——比唱窦娥孟姜女还要悲凉。
鹿苌楚展开双臂,高高抬起,从臂弯到指尖向外一舒,脸上笑意盈盈:“最怕那——有情偏作无情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