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佾已经在紫竹林里住了小半月了，还未找到什么吃食，要是竹子可以啃就好了。这块地竟然如此荒凉，她不禁有些佩服自己选屋子的眼光。

从东明山上带下来的果子就快吃完了，可是外面的天气却一日寒过一日，也看不见什么可以吃的，除了那天下午见过的鱼。可是自那晚之后便连鱼也曾未瞧见过了。姜佾猜想那日遇见的男子必不是平凡之人，那条鱼自然也非池中之物。但她仍然后悔为什么不能再麻利点儿，白白错过了一顿大餐。其实妖怪们不必靠着一日三餐过活，吃些人间美食，不过图个享乐罢了。但姜佾却不行，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妖力浅薄。思及此，她便断了杂念，懒得再想什么。

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雪，姜佾都缩在草屋里，屋子里没有生火，唯一一点热气来自她手上的炎阳玉。一根细红绳，上面串着一小块碎玉，微微发黄，不是那种好看的样式，但锋利的边角被盘得久了，也漏出一丝温润的光泽。姜佾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用得称心，便一直戴了许多年。这个寒冬，正好派上了大用场。

姜佾侧着身子蜷成一团，一边摩擦着腕边的碎玉取暖，一边计算着下了几天雪了。从小屋往外看，整个世界一片银白，被厚厚的雪罩在底下，一丝痕迹不漏。很多年以前，有一株被养在白瓷盆里的川草，一动不动地看了整个冬季的雪。但那时候的冬天，下再大的雪也不冷。

外面的雪洋洋洒洒，如柳絮弥漫了整个世界。某个瞬间，姜佾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一袭月白长袍的身影。他背对着她，离得很近，却又隔得很远。她伸出手去抓他，却发现手变成了叶子，绿得可憎。这样的场景散了又聚，好像有一双手，要把她的心都撕碎，枕着的衣袖被泪水浸湿了好几番。

一场大梦醒来，雪已停，风仍烈。姜佾推开窗，用睡了整个冬季还有些没清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紫竹在风中摇动，雪堆簌簌从竹尖滑落而下，耳边传来雪砸在泥土上的轻响和叶子摇曳的细碎之声。当她起身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阳光穿过根根紫竹，淡淡地笼罩在她身上。她知道，一年中最寒凉的季节已经过了。

一整个冬天的忍饥挨饿，让姜佾清瘦了些，看着不那么孩子气了，倒多了几分秀美。她简单地理了理衣服，便背着竹篓出门找吃的。一路上也见着几样果子，可是味道都不好，走到黄昏时候，她才在岸边找着一棵结着果子的老树，果子似珊瑚挂串，色分五彩，甚是好看，入口酸甜皆有，格外有趣。于是她便放了背篓，爬到高处吃果子。

狠狠吃了些果子，她才心满意足地躺在树上，闭着眼，温柔地抚摸着她因吃得酣畅而有些微撑的胃，慢慢笑了。

连日来赶路的疲惫，除了一顿丰盛的果子宴，还需一场大梦方能解。在细碎的阳光下，姜佾安心地睡了。夜里醒来，只觉得困意一阵似一阵，她勉力睁开眼，在高高的树上正好可以看见远处灯火辉煌的钟黎城。那里才是妖精们认为的好去处。姜佾本以为平静的生活对她来说才难得，不曾想却差点被活活饿死。她又瞟了一眼远方灯火朦胧的城池。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出发。耐不住睡意，又倒头睡了。

姜佾显然不明白，免费的果子岂是那么容易吃的。论诱惑与陷阱，东明山不敌人间，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一觉睡得绵长，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在自己的空白的梦境中前进，仿佛在找寻什么。似有所感地在某处顿住脚步，就开始看见了看见了些故事。

有些事情年岁久了，就被一遍遍描绘得深刻入骨，倒是让人想不清究竟是真事，还是臆想的，或者是一场梦。约摸是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被想象加工，便成就了一只精怪内心的隐痛吧。

在梦里，她隐约梦到了颇幼的自己，那时她不过是一株两千来岁的植株，沾了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仙气，才开始有了些许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