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让沈星送她回家。 阮池膝盖在摔倒地上时被撞伤了,包着纱布,目前只有一只脚能动,她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往外走。 “星星,你快去帮帮人家啊——” 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要不是面前这个女孩,自己都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她着急地朝旁边的沈星说道。 “…好。” 沈星上前,伸手扶住了阮池,隔着层层布料,两人的肢体接触在一起。 阮池松开了墙壁,试着借助他力道往前走去,结果没走几步,身体踉跄两下几欲跌倒,沈星连忙扶住了她肩膀。 陌生的气息和温度一拥而上,阮池像是被他抱在怀里,稍微一侧头,就能抵住他的胸膛。 几乎是强忍着心底的战栗,阮池低声朝他道了一句谢。 沈星不自然的移开眼。 “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外婆。” “不用谢。”阮池说,“救她之前我并不知道她是你外婆。”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往外走,沈星一只手握住她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她肩膀,无法忽视的力度。 近在咫尺。 每一步都像是在梦里。 出了医院门,外面天已经黑了,马路边繁华又热闹,出租车很快过来。 沈星打开后座的门,阮池坐进去,刚坐稳一抬头,就看到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医院离家不远不近,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明明灭灭的光从玻璃透进来,车内很安静。 “你今天怎么在那里?” 像是心底愧疚未散,沈星难得主动开口,阮池被他一问,这才想起遗忘在事发现场的自行车。 “啊。”她轻呼了一声,沈星从前面扭过头。 “怎么了?” “我是骑车过去买菜的,然后自行车忘在那里了,不知道摔坏了没有,还能不能骑。” 阮池低头,声音有些懊恼,沈星顿了顿,安慰:“没事,我明天去看一下。” “嗯。”阮池只当他在随口接话,应了一声后便沉默。 此刻伤口的疼痛才一点点弥漫上来,隐隐沉闷地在凌迟着神经,阮池看着窗外,路边光影斑斓,一闪而过。 车子停在巷子口,沈星付完钱之后下来扶她,依旧是那盏不甚明亮的老灯泡,四周安安静静的,远处隐约传来两声狗叫。 阮池握着他手臂一瘸一拐走了两步,石板路坚硬,男生垂眸认真搀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烦闷气恼。 “不走了。” 沈星愣住,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脚痛。” 阮池小声嘟哝,声音隐约带上了丝丝哭腔,像是痛的厉害了,走路难忍。 沈星站在原地看着她,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过了会,抿抿唇。 “那我背你。” 他在阮池面前蹲下身子,肩膀笔直削瘦,却不单薄,后背宽厚很容易产生安全感。 这一刻让人想要收进日记本里珍藏。 阮池看着蹲在面前的人,缓缓地,慢慢地趴了上去,伸手抱住了他脖颈。 两只腿被圈进了一双臂弯,整个人腾空而起,阮池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前倾了一下,沈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她轻轻弯起嘴角,把下巴搭在了垂涎已久的肩头。 坚硬,隔着校服布料,仿佛能感觉到了底下脉搏跳动。 奇异的兴奋感让阮池有种恍惚飘然。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此时最清晰的形容词是幸福。 幸福得想要拖着这一副残破的身体去月光下跳舞。 沈星的步子很稳,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即使还背着一个她,也丝毫感觉不出吃力。 往日感觉漫长无比的巷子变得之快,一眨眼,好像就到了家门口,阮池从沈星背上下来,忽略到心中涌上来的失落。 “我进去了。” 望着灯光下的那张脸,难得的,阮池竟然有一种类似于羞涩和不好意思的情绪,她咬咬唇,指了指旁边的门,沈星点点头。 “好。” “嗯,那你回去小心。” 她一瘸一拐的转身,拿出钥匙推开门那一刻,身后突然又响起了沈星的声音。 “对了,你明天几点出门?” 阮池动作顿住,几乎是强忍着心底波动。 “七点。” “那我来接你,去学校。” 阮池始终觉得她可能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充斥着粉红色的甜砂糖,沈星朝她敞开了怀抱。 一转眼,又变成了沈星背着她,男生的头发很浓密,身上有种淡淡的肥皂香。 闹钟响起,阮池看到了头顶泛白的天花板。 像是大梦一场,荒唐浮生。 怅然若失。 直到出门,她看见了巷子口踩着单车的男生。 清晨雾气未散,沈星穿着校服,黑发黑眸,脸白得清透干净,轮廓精致秀气,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脚笔直的撑在地上。 腿很长,很诱人。 阮池目光下移。 底下那是她的单车。 “早。” 沈星摘下耳朵里挂着的白色耳机,朝她打招呼,阮池缓慢的笑了开来。 “早呀。” 她跳上了后座,轻轻抓住沈星的衣角。 平时两人去学校都是走路,路程十来分钟,骑自行车更快,几分钟就已经看到了校门口。 停好车,沈星习惯性过来扶住了她,动作已经顺畅自然到表情都未曾有变化。 阮池记得,昨天的时候明明还看到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沈星的外婆是真是很操心她。中午,铃声一响,沈星就从课桌拿出了三四个饭盒,打开,里面是卖相极佳的两荤一素,旁边还有一份炖得很烂的排骨汤。 教室里有微波炉,沈星热好之后给她端了过来,然后,自己去了食堂。 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她。 “吃完放在桌上就好了,等我回来洗。” 你看,多么体贴啊。 阮池忍不住再次感慨。 人类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因为被愧疚这种情绪支配,就可以完全变成另一个状态。 扪心自问,同桌一个多月,沈星从来没主动对她说过这么多话。 放学依旧是沈星骑车送她回去的。两人奇特的氛围引起了一些人注意,一一解释过后倒是大部分都表示理解,只是眼里的意味深长总是挥之不去。 董妍更是朝她挤眉弄眼,就差没说—— 我的池池呀,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啦,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阮池如果真听到了,大概会说,好的姑娘,我一定不会浪费。 第二天晚上要去换药。 沈星和她一起过去的,医生撕开纱布的那一瞬间,阮池就忍不住哭了。 实在是太痛了。 未愈合的伤口粘连着纱布,血丝混合着皮肉,一点点被扯下来,堪称煎熬。 然而接下来的才是酷刑。 医生拿着碘酒,重新冲洗着她的伤口。 阮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紧紧攥着沈星的袖子,他在一旁明显无措起来。 面对着以往那个平静,淡然,沉稳,甚至是挑衅他的阮池,沈星都没有任何感觉,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阮池哭。 女生死死咬住唇,睫毛濡湿一片,白皙的脸布满泪痕,那双漂亮乌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淹没。 肩膀还在颤抖着,连同着拽着他袖子的那只手背上,都隐隐露出了青筋。 沈星不忍再看下去,扭过头,伸手遮住了她眼睛。 “别哭了。” 阮池感觉脸上被覆住了一片温热,眼前黑了下来,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些沉闷,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 阮池抓住了他的手,哭得愈加淋漓。 换完药之后,伤口好像更加剧痛,沈星不敢再让她走路,从医院开始就背着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直打不到车,附近有片写字楼,正值下班高峰期,来往的出租车里几乎都是满客。 沈星背着她一直往前走。 冬天天黑的早,两边已经亮起了路灯,商铺里头亮如白昼,一旁的小巷子里却是漆黑一片。 就像这个世界,光鲜亮丽的底下,总有些没有被光覆盖的地方。 阮池还在吸鼻子,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哭过之后,特别安静,沈星突然有些不习惯。 “还痛吗?” 他试探的问,没有扭过头,一直专注看着前方路面,阮池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像是小猫一样。 “嗯,很疼。”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语气又轻又软,仿佛没有了力气。 沈星沉默下来,过了会,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僵住了身体。 阮池揪着他的头发,来回拉扯,乌黑的发丝在指间穿梭,根部柔软,略硬的发尖扫过肌肤,有些痒。 阮池忍不住笑了起来,疼痛被缓解大半。 “你和我说说话就好了。”她趴在沈星的肩膀上,声音染上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