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山猛地紧捂住了头。
适才被红袍一通吼,脑袋瓜子嗡嗡响,完全不亚于脚下的震感。
脚下——
红袍说的没错!
龙窠寺附近地面的确在震动——但实际上有变化的不止是震动的地面,牌匾扶正后的几乎眨眼间:
古寺穹顶訇然洞穿,昏暗的鳞光狠狠砸下来,伴随着高亢古怪的鸣声,一股诡谲异香弥漫开来。
——经年的尘埃细细密密,跟着一并抖落,似无奈似叹息,如同窃得逝者泄世的吉光片羽后,又蚕食着斑驳的门楣最后的隐秘。
……
狰狞妖异中竟然又旁生出几分诡异的祥和。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
谢君山扶正牌匾本不是有意设计的行为,没想到歪打正着——
破了龙窠寺出入的结界。
从最开始接近龙窠寺,谢君山便感觉到一股摄人的鬼气。
——这是谢君山熟知,因逝者而生的,不宁的魂息。
下界凡人只要不去法修,或没有机会像她一样飞升,离开人世时,通常都会去往往生,变成鬼历经六道轮回转世。
但也有极少个别的人,死之前拥有非常强大的执念,魂魄便没法安心入无量地狱,只能长长久久游走飘荡在人间。
——这种偏执的魂息,要么因恨成殇,要么为爱而执。
做武神时的谢君山,精怪只碰到几只,魂息倒是遇到过不少。辨认魂息的等级,有一个重要标志便是——他们生前夙愿未偿、所行未遂,生途迷茫困顿,死后便不分昼夜,总是提着一盏散发着异香的孤灯。
灯的香气越是摄人,魂息的等级便越高。
——想来之前闻到,弥漫开来的浓重异香,便是由此而来。
因执念而生的魂息往往情绪不稳定,喜怒无常,但又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有的甚至会依附鸟兽草木化作更高阶的精怪,产生更强的法力,作乱为害一方。
略一沉吟,谢君山暗道:“莫非天心红袍树的妖异真跟这龙窠寺的魂息有关系?”
……
小侍甲嘀咕:“你平时爱抖腿也就算了,我们都不爱跟你计较。但今天太子跟仙尊面前,你怎么还不知礼数,狗改不了吃屎?”
小侍乙低语:“你才是被狗屎糊眼睛了吧。我抖腿怎么可能把窗棂都抖下来。妈的这庙里到底有什么邪门鬼玩意儿啊?”
——真的,你们的交头接耳只是你们自以为是的交头接耳罢了。饶是声音再轻,离这么近,也都不聋,大家都听得到好嘛。
带路的两个小侍从,自红袍那番狂吼一顿输出提醒后,看了一眼震动的地面,吓得面无血色。
连“屎”也无心再议论提及,自觉厥了过去。
……也好。
眼下不是藏拙的时刻。
谢君山捏了个诀,地面瞬时腾起一道柔和的金光,金光流动披拂,形成一个像盖碗茶杯模样的光罩,笼住两个适才唧唧复唧唧,现又晕厥倒地的小侍。
红袍揉了揉眼睛站定。
——这招我还从来没见识过,师尊的招果然也太多了。
目睹了师尊小施技能便尽显飒气威武,又怀揣着对师尊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这样的感受过于充沛,使此刻的红袍暂时忘却,完全碾压了初时对龙窠寺的好奇热切——
以及那么几小缕,自己不愿意启齿承认的恐惧害怕。
“师尊你不担心也完全不在意地动吗?”红袍神色不自觉有所松动。
“嗯,这寺里面本来有魂息动手脚,做了结界,之前外面的人想来怎么都是进不去的。地面震动是进出的结界破了,对我们来说倒是方便,实则好事一桩。”
“再说,我飞升前原是南方人。这点地动对南方人来说,小场面了。”
谢君山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泰然神色。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谢君山的形象又一次在红袍心里伟岸了不少。
“我刚给他们施了保护的护体罩,几个时辰内任谁靠近,他们也不会有虞。你也紧跟着为师,不要逞强。必要时拿出“威武”防身。”
“只是最好先不要轻易触怒龙窠寺的魂息。我们要先搞清楚这里面的症结,才能解决问题。”
“对了,如果遇到魂息,千万不要直视他(她)手里的孤灯,保持正常均匀呼吸就好,也不要卯劲去闻那股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