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顿时眼前一亮,都将期待的眼神看向了楚清歌,那芸姑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将一双三白眼看向了楚清歌。 楚清歌手里拿着那云锦衫子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面色平静地开口了。 “这块云锦,是由金线、银线、铜线及蚕丝、绢丝还掺着孔雀羽毛妆花,脚子丝作经线挑丝,耳子线作纬线提花而成。再如今不仅抽丝还破了,也只得拿了针小心分出经纬来,若有断了的,也只得拿相近的丝线界上一界罢了……” 众人听得楚清歌说得这般仔细,心里都知道她必是有□□成的把握修补这年云锦衫子。那芸姑姑更是松了一口气了,她抬起头,看着楚清歌道:“这金线、银线各色线都有现成的,你既识得这织法,你便补上一补……” 芸姑姑语调明显放缓,神情里少了刚才的跋扈之色。楚清歌闻言迟疑了一下,芸姑姑便急得又开口了。 “那个……有劳清歌姑娘了……”芸姑姑心里再是不情愿,这会儿也不得不低声相求了。 “可是……可是这修补起来颇为费时费力,这些衣物可是怎么办呐?”楚清歌指指地上的几只大盆道。 “这些好办,这些衣物一会儿我都叫人抬回去自己洗,再让她二人都给清歌姑娘打下手,清歌姑娘只好专心补好这件云锦就好了……”芸姑姑指着红藕和惜秋有点迫不及待地道。 楚清歌拧着秀眉想了一会儿,终还是点了点头,芸姑姑一见神色一松,赶紧起身招呼自己带来的宫女将所有的衣物又抬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后面一溜烟的走了出来,她急着回去给楚清歌寻丝线来呢。 芸姑姑一行人走了之后,院内又变得静悄悄地了。惜秋本是作好今日洗一整□□裳的打算,真想到竟有这般变故,她一时轻松,扯着楚清歌的袖子就道:“清歌姐,你说,那芸姑姑怎么突然就脚下打滑了,还跌到盆里,偏生就剐坏了那件贵重的云锦?” “惜秋,你别问了,清歌哪里会知道呢,准是芸姑姑今日运气不好呗,对了,清歌,你真有把握补好这衫子?”红藕走了过来,看着清歌轻笑着问道。 楚清歌点了点头,红藕脸上笑意更浓,三人便一块进屋去了。 三人离开院子之后,院墙之上,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枝桠之后,一个褐衫的身影也悄然起身离去…… ~~~ 设在皇宫含章殿内的司礼监衙门之内,沈长欢正端坐在案前,面前案上摆的是,是一摞一摞的奏章。大越朝所有的外廷奏章都是选送至内阁,由内阁大学士批阅与拟好建议贴在奏疏上,再进呈给皇帝御批的。可大越成乐皇帝不理朝政已有多年,这代替皇帝批红之事自然就由司礼监掌印及禀笔太监,也就是九千岁沈长欢一人代劳了。 沈长欢已整整看了一个上午的奏章,一旁伺候的,正是昨日才得了脸的小太监杨莲。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奏章偶尔被翻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外响了几声叩门声,太监郑槐的声音传了进来。 “千岁爷,小人郑槐求见!” “什么事儿?”沈长欢看得有些累了,靠在了椅子上,伸出指头揉了揉眉心,口中慵懒着问道。 “千岁爷,小人带来了清歌姑娘的消息。”门外郑槐答道。 沈长欢一听,顿时精神一振,他丢了手中的朱笔,口中急急道:“狗奴才,还不滚进来细说!” 郑槐一听,赶紧伸手推了门,快着步子连滚带爬地就进来了。进了屋子他理理袖子正待行个礼,沈长欢已是很不耐地挥手免了他的礼。 “快说说吧,她……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沈长欢急切问道。 郑槐赶紧上前,将自己派了东厂得力的探子去往秀昌宫,又在秀昌宫偏院墙头看到的一幕仔仔细细地说了起来。 “那骂她的宫婢叫什么来着?”听到郑槐说到芸姑姑骂楚清歌之时,沈长欢的脸蓦然冷了下来,问出的话也带着冰冷之息。 “回千岁爷,那贱婢名唤吴芸,是宁妃娘娘身边的管事姑姑,仗着宁妃娘娘喜爱,一向跋扈傲气得很。不过这回,她在清歌姑娘那里可没讨得半点好处。”郑槐凑近一点道。 “嗯……你接着说……”沈长欢脸色缓和了一点,口中饶有兴致道。 郑槐面上一喜,便将楚清歌戏弄芸姑姑一事详细说了,一旁的杨莲听得入了迷,待郑槐说完,双手使劲拍着巴掌,面上喜滋滋地道:“哎呀,清歌姐姐真是太厉害了,惩治了那个恶妇,真是大快人心啊!” “你唤她什么?”沈长欢本来是面色平静,嘴角上弯的,听得杨莲唤了声“清歌姐姐”,便用长眸瞥他一眼,口中很是不满的问道。 “你这个臭小子,清歌姑娘什么时候多了个你这么个弟弟?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郑槐这回可算是逮着杨莲的不是了,赶紧指着杨莲尖细着嗓子讽刺道。 “千岁爷,小莲子一时高兴忘形,以后再不敢了……”杨莲赶紧跪地求饶。 “起来吧!”沈长欢摆了下手让杨莲起了身。 “对了,她真的答应替人修补那云锦了?”沈长欢又转向郑槐问道。 “是啊,听话里的意思,清歌姑娘应该是有把握补好那块云锦衫子的。”郑槐小心答道。 沈长欢听了之后没有说话,一旁的杨莲却是有些着急了,凑近一点用很是担忧的口气道:“千岁爷,那补云锦可不是容易事,不仅费时费神,还极伤眼睛……” 沈长欢一听这话,顿时也急了,修长的眉头一挑,张口就道:“那还补什么补?叫人送那叫什么芸的登仙,再将那件衫子丢在她屋里不就结了!” 郑槐一听“登仙”二字,面上顿时就是一阵兴奋,他最爱听千九岁说让他送人“登仙”了,你说咱千岁爷咋就这么心善,连个“死”字都不忍心说出口,说让“登仙”,显得多慈悲啊,还透着一般子雅致气。 郑槐心里一阵膜拜,随即双手一拍巴掌道:“哎呀,千岁爷这主意好!这样就是那贱婢自己弄坏了宁娘娘的云锦衫子,害怕被追究所以畏罪自戕了。这样清歌姑姑就不用费眼神了,千岁爷果然英明!” 沈长欢没理会郑槐,长眸一闪,便看见杨莲一副想说话的模样。 “小莲子,你说说看……”沈长欢随口道。 杨莲一听,面上一喜,赶紧趁前一步,弯着腰身说道:“千岁爷,这样一来,那吴芸若是突然死了,势必会引起清歌姑娘疑心了,这样千岁爷想让清歌姑娘在后宫历练一番心思就白费了。依小莲子看,不如寻件一模一样的云锦衫子悄悄换了那件坏了的。恶妇吴芸那里,日后想些法子,慢慢叫人帮着清歌姑娘消磨她,这样,也让清歌姑娘在宫里找些乐子不是吗?” 杨莲说完了,悄悄抬眼,便见得沈长欢丝毫未动怒,嘴角还微微上翘了一点,心中便是一喜,千岁爷这是更喜欢他杨莲的主意呢。 郑槐自然也注意到了沈长欢的表情,眼看杨莲这小兔崽子又摸准了千岁爷的心思,心里面禁不住又是一阵气闷。忍不住哼了一声开口道:“你才说了怕引起清歌姑娘疑心,可你送件一模一样的去,还不一样引起她怀疑?” “那怎么能一样?秀昌宫里若是死了人,可不得把清歌姑娘给吓着了?送件衫子过去,清歌姑娘就只会觉得很意外,心里一直好奇是谁出手帮了她,让她天天念着这个神秘人,也就是天天念着咱们千岁爷,难道这样不好吗?” 沈长欢一听可以让楚清歌天天念着自己,一时间就心动了。他瞥一眼郑槐,口中慢条斯理道:“去,找件一模一样的衫子,给她悄悄送过去……” 郑槐一听犯了难,苦巴着一张脸就道:“哎唷,我的爷,这……这么急,上那找条一模一样的云锦衫子去看呀!那云锦衫子当年是江南特恭的,一共只得两件,一件给了宁妃娘娘,另一件,另一件……” “另一件在哪?取来不就得了!”杨莲忍不住插嘴道。 听得杨莲如此说,郑槐气得两眼一瞪杨莲,两条细长眼硬是给他瞪得圆了。口中没好气地就冲着杨莲道:“你说的倒轻巧!另一件给了当时的皇后娘娘。现如今,那件云锦衫子正在大行皇后的地宫里呢!” 什么?另一件竟给过世的皇后娘娘作了陪葬品?杨莲一时听得傻眼了,心想这回出的主意可算是泡汤了,杨莲顿时也泄了气,一张白净的脸的垮了下来。 “郑槐,去东郊皇陵一趟,就说万岁爷想念皇后娘娘了,派人到地宫的皇后寝陵里取件东西回来,以慰相思之苦。” 沈长欢的声音平淡之极,好似让郑槐去皇城之外的包子铺子买个包子似的简单。那郑槐一听脸色可就变了,这假传皇帝口谕的他郑槐早就干得驾轻就熟了,可是这回是要去到皇陵地宫,还要取回一件陪葬品,这事不仅缺德带冒烟,关键是瘆人啊! 想他郑槐虽是坏事做尽,手里也不知送多少人“登了仙”,可是他还从来没打过死人的主意呀,更何况这地宫里的,还是大越朝刚刚过世的皇后娘娘,才去了半年,尸骨怕还是未寒呢! “怎么,你不敢去?”沈长欢长眸一瞥,俊美白皙的面上,竟是浮上一抹讽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