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
江北督抚长女乐振北二十岁生日宴。
江北蒙恩,自前朝开关起便设立了江北商行,专以从事同外藩各国的贸易。
历经九朝三代,万宁王朝早也融入万邦各国之中,社会风俗更是杂糅了不少异域风情。
江北商行作为与万邦接洽的桥头堡,自然首当其冲,声势浩大,富甲一方。
圆舞曲一曲结束。
月华透过玻璃彩窗折射而入。
舞池上男男女女纷纷退场,觥筹交错,光怪陆离。
严笑端起香槟,谢绝了一位旧绸老缎发际线岌岌可危的中年男a:“陆先生,如果您来檀香阁买香,我随时欢迎,但旁的,还是免了。”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离开。
随即就听见这位过去被称为“王爷”的老封建在背后狠狠嚼舌根:
“装什么装?不就是个给钱就能上的花楼街婊.子?”
“要是搁在过去,都不用我提,早他妈火急火燎爬我床上了。”
“真把自己当回事?谁他妈稀罕?不过是个二十三都没分化的‘贝塔’,指不定有什么隐疾,我看和乐家那见不得台面的杂种配正好!”
严笑不动声色抿了口酒,朝台上看去。
主位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身形颀长,军装笔挺,她倚墙靠着,门前冷清。
隔得太远了,严笑看不清那人的具体面容,只觉得这人直直立在那,像柄黑色长剑,薄而利,锐而寒。
乐殷南,明里是乐督抚的近卫,暗地里大家都知道是督抚的私生子,比乐振北年长一岁,陆作祺嘴里的“杂种”。
坊间看乐家继承人热闹的都传可惜了,底子是好的,但正常人十八岁左右分化,她都过去三年了还没动静,只怕就是个beta了。
——Beta底子再好,也敌不过一个alpha,更何况乐振北还是个A级的。
严笑注意到乐殷南在漫不经心看向乐振北的方向。
寿星正客套性应付着宾客,许是厌倦了,乐振北结束谈话,偷偷溜出门透风。
乐殷南把手中酒一饮而尽,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严笑转身,径直把酒泼在陆作祺旧马褂上:“对了陆先生,您夫人前些日托人来鄙店定制的香水已经完工了,您抽空把连续三个月欠的账也结下吧。”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泼人一身,毫无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您也知道我们花楼街出身的人都缺钱,俗。讨债也急了点,您祖上也是阔气过的,别和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一般见识,您多担待。”
万宁王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如今的皇室已是强弩之末?
年前陆作祺还被人客客气气称一声“王爷”,结果年间叛军北上直捣黄龙,火都烧到皇宫里了。
这年头天灾不断,外邦人也来抢了不少生意,都不叫人好过。
最后叛乱镇是镇压下去了,但花费的金钱与兵力却让本就风雨飘摇的王朝雪上加霜。
像陆作祺这种,祖上十八代沾着皇室血亲,但早就抽大烟把家底败光了的,早就欠人一屁股债。
底板硬气的,都敢不叫“老爷”,更别说“王爷”这类爵位了,叫他一声外藩泊来“先生”都算客气。
“这衣服是我的不是,就从您欠的账上扣吧,我再替您抹个零头,算是赔礼。”
严笑言笑晏晏,说话含沙射影的,说完都不给陆作祺反应的时间,随手把空酒杯递给侍者,径直离开。
“砰!”
陆作祺手里手杖在手心里打了个滚,面色铁青地杵在地上,差点没把手杖朝严笑脊梁骨扔去!
*
严笑从宴会上出来,沿路还能听见不少宾客的细细碎语:
“瞧,那就是花楼街来的。”
“哎呀什么花楼不花楼的,不是说檀香阁都转做香了,听说那香呀,做得叫一个绝。”
“本来就是卖肉出身,哪能断得那么干净?那种地方出来的都是狗改不了……”
严笑坦然自若穿过闲言碎语,她走到旁若无人的偏僻处,随手抓了个家丁:“打听件事,乐府放随礼的库房往哪儿走?”
面对小厮警惕的眼神,严笑神色坦然,笑眯眯往他手里递了块碎银:“刚刚想起随礼有样东西没放进去,这不亡羊补牢来了么?”
家丁果然没再说什么,满脸堆笑指了个方向,叮嘱道:“那您可动作快点儿,回头管家就要来清礼单了。”
礼品统一被放在西北方向的库房。
今天是乐振北的大喜之日,乐家祖上因是万宁朝的开国将军,被封异姓王。这一辈的乐王也因年轻时镇压叛乱有功,加官江北督抚一职,更是权势滔天,牢牢坐稳了民间私底下称“摄政王”的名号。
如今小乐王设宴,全江北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都来了,家丁和丫鬟都集中在主厅服侍,位置偏远的库房连个人影都没有。
和主厅的莺歌燕舞截然不同,库房死一般的寂静。
月黑风高,偷盗的好日子。
严笑神色自若推开库房的门,里面燃着油灯,灯火通明。
看来理清单的管家还没来。
严笑如入自家家门般翻开绑在各宾客礼品上的单子,一目十行扫过去,眉头微蹙。
“珍宝阁对戒一对。”
不是。
“外邦望远镜一只。”
没有。
“万国全览图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