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正值上元佳节,京城里置了灯会,从朱雀大街延伸南北两侧的街巷中,都挂上了缤纷繁复的花灯,玉壶光转、银花千树,华彩映入人眼,美轮美奂。
百姓们热热闹闹地挤作了一团,肩挨着肩、脚擦着脚,人声盈天而欢悦,一片熙攘和乐。
在这片沸腾的欢海之中,无人注意到东安门旁的缉事厂,数不清的厂卫阉军正无声无息地集结。
亥时的更刚打过,东厂的人踹开了齐府的宅邸。
尖锐的箭矢架在弦上,院中地砖上密密麻麻地覆满了人影,明亮的圆月之下,连成一片的影子黢黑而肃穆,像是无常鬼手中的黑色长幡。
——而那府门前俯瞰着此景的,便是索命的阎王。
魏郯乘于马上,瘦削的脊骨挺直如绷紧的弓弦,暗色的宦官服规整而熨贴地被束紧。他微昂着下颌,修长的脖颈线条锋利过弯刀,那双腹蛇似的细长眸子缓慢地穿过府门,刺出阴森且漠然的冷意。
“兵部尚书齐室韦,入朝十三年,建树无几。在内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在外卖官鬻爵、贪腐受贿;更于设立神机营时,行职务之便,从中大肆牟利。”魏五面无表情走到院中,高声宣诏。
“经缉事厂搜证,罪名俱实,辜负圣恩,有悖祖德。着革去兵部尚书一职,家产充入国库,男丁下狱候审,女眷流放岭南,钦此。”
一碗糖水元宵落了地,碎瓷片溅到长靴边,腾腾的热气缠绕着消失在空中。
“阉贼!”院中的中年男子暴喝一声,冲上前去。
魏五眼疾手快,半路捉住这个年近五旬的男子,手腕反扣着一压,将他制服在地。
而远处的魏郯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个昔日的朝中重臣栽倒在地,面色毫无动容。
他的脸上瞧不出扳倒政敌的喜悦,亦瞧不出大权在握的得意。或许可以说,如今似乎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轻易激起他任何的情绪。
“魏郯!你挟持幼帝、欺君罔上!你才是祸乱朝纲的奸宦!”齐室韦涨红了脸,开始大声叱骂,“我齐室韦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如今竟落到了你一个阉人手上,老子今日就是死,也要扯下你一层皮来!”
“你这个脏·心·烂·肺的腌·臜贼子,连自己祖坟都刨了的没·种猢·狲、割了卵·蛋的阉·狗——”
——脏话未完,魏五狠狠踩上他的嘴。
魏郯闻言,只慢条斯理地捻了捻紧窄的袖口,淡声道:“齐大人可骂痛快了?”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掠过院中魏五脚下被踩烂了嘴的齐室韦,看向大厅前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齐府家眷。
“本督奉圣命前来,齐大人咒骂本督,便如同咒骂皇上。你说本督是没·种的猢·狲、割了卵·蛋的阉·狗……”他沉哑的嗓音重复着齐室韦的脏话,却丝毫听不出粗鄙,反倒流露出一丝轻慢的贵气,“……那就是咒骂皇上是没·种的猢·狲、割了卵·蛋的阉·狗。”
他冷漠地看着齐室韦猩红的双眼,口中吐出残忍的语句:“辱骂天子、诅咒国运,可即时斩杀。”
还没人反应过来,魏五腰间的重刀已出了鞘。
凄厉的尖叫声中,一泼鲜血溅上了雪白的院墙。
*
厂卫们的脚步靠近了库房,黎星摸了最后一块金条塞进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