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黎星倒挂在屋檐上,借着月光观察起内院的的情景。
碎琉璃铺了路,石下埋了矮灯。
贼人一旦在这院中行走,脚踩上碎石,不可避免便会发出动静,接着矮灯再透过琉璃石一照,连躲都没法躲。
那么从屋檐上走呢?
她从屋檐下探出一只手去,摸了摸屋顶的瓦片。
——薄青瓦下边藏着一层竹。
竹木质轻,韧性虽强,却难以承重。倘若承受的重量太大,竹木便会弯折甚至断裂。
而竹木上铺设的薄瓦,亦会随着竹木变形而撞击,发出声响。
——竹木造屋,本不是罕见的事情。
譬如在炎热潮湿的南境,竹木建造的高脚小楼遍地可见,一则小楼悬空可防虫蚁,二则夏季炎热可透风消暑,再加上竹木料极易获取,逐渐便成了南境人建造屋舍的首选。
可这是京城。
北方栽种的竹子多细竹,指头粗细,形态独特有清骨,多栽种园中用于观赏,并不能造屋;更何况南北气候相异,北方冬季漫长寒冷,而夏季短暂干燥,实在不适宜居住在墙薄又透风的竹木小楼中。
她从南境到京城,一路经城过寨,到了北方的范围内就从未见过竹木的屋子。
北方砖石建造的屋子,怎么会添上南境的竹木屋顶?
黎星微挑眉,视线再转向回廊的地砖。
她手脚放开了内檐,无声地倒吊攀上回廊上的支撑柱。黎星的动作极为轻盈,身体绷成一条直线贴紧了柱子向下攀爬,缓慢而稳当。
攀到了廊柱底部,她伸手轻触了地砖。
随着轻压,一缕极为细微的震动传到了她的指腹。
——地砖下抽了泥,生成了不均匀的空隙,行人走在这地砖上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在寻常人耳朵里难以分辨,可若是在如黎星这样五感强于常人的贼道之人耳中,这就是再清晰不过的警报声。
她心中渐渐浮现起一个猜想。
*
丑时初刻,怀王府内院东角,地砖上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嘎吱”。
几乎是同时,有一人在内院某处大喝一声:“艮山园戒备!”
随着这人的声音,一队训练有素的精兵护卫极迅捷地出现在这院中,呈纵列冲向了那块发出声响的地砖,却连一个人影也未发现。搜查一番后,护卫重新回到了原定巡逻位。
丑时二刻,在内院南角,传来另一声“嘎吱”。
“离火园!”
离此处最近的第二队护卫立即赶到,同样一无所获。
丑时三刻,内院西北角,第三声“嘎吱”。
“乾金园!”
只是这一回,巡守的护卫还未赶到,内院某处隐蔽阴影下,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攀住了指挥那人的肩膊。
“才几日不见,师弟是改行了?”
李跖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你!”
*
“风响瓦、夜莺砖?”黎星颇不屑地轻笑,“拿这些小孩做的玩意出来糊弄人,可真是丢了咱们须臾山的脸。”
李跖咬着牙分辩:“那是遇见了你!对于寻常的刺客,这些玩意就足够了。”
“足够?”黎星哼了一声,“才捉住了几个人就让你没了自知之明?那院中的布置离了你根本就形同虚设、护卫的巡逻路线更是多看两遍就能背下来,我不过是扔了三枚石子,三队护卫间的巡守就出现了空隙,若非我是先来找了你,否则两刻钟以前我就进了怀王的屋子。”
李跖眼神一凛,听出她话中的重点:“你今夜来怀王府是做什么来了?”
“师姐没问你在做什么勾当,你还问起师姐来了?”黎星讽道。
“是了是了,”李跖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是那个阉人派你来的……”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了李跖的嘴上。
“嘴上积点德,”黎星不紧不慢道,“小心死后下了拔舌地狱。”
“那师姐你替那魏郯做事,就不怕十八层地狱都趟个遍?”李跖摸了摸被打得发红的嘴唇,不甘地说道,“你来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了,我不信你真不清楚那魏郯到底是什么人,你替谁做事不好,偏偏要效命于他?”
黎星盯着他:“所以你如今效命于怀王了?啊,怪不得上回还入宫偷了南境的虎符。”
李跖瞧见黎星如刀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着她的视线:“倒也并非能说是效命,我只是暂时为阚将军做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