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五重新低下头:“方才正说到今年蒲甘朝贡不足。”
魏郯撩起薄薄的眼皮,视线从殿中百官的脑袋上凉飕飕地一过,落到龙椅上正打盹的小皇帝身上。
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压着性子走到龙椅边上,捻着那道金灿灿的衣襟一扯,干脆利落地将陈胤从梦中拽了出来。
“嗯?”骤然被拉直身子的少年仍懵着,双眼都没了焦距。
“皇上,”魏郯沉着嗓子慢吞吞地开口,“鸿胪寺卿赵蹊赵大人呈,南境属国蒲甘遇大荒,朝贡不足。”
陈胤对上魏郯那双蛇一样冰冷的眸子,瞬间便醒了神:“都依……依督公的意思,着……着手办了就是。”
魏郯轻轻地哼笑一声。
“皇上是天下之主,属国朝贡要务,自当由皇上定夺……”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少年,细长的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琉璃,让人瞧不进深处去。
“……微臣怎敢逾矩?”
陈胤微张了张嘴,怯懦地瞧着魏郯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魏郯近几年耐性越发地差,现下瞧见小皇帝不成事的模样,好歹才掩饰住了脸上的不耐。
他松开了手中的龙袍,转向殿下。
“皇上昨夜操劳政事,今日乏了,诸位大人若有启奏,便先由内阁拟了折子再呈上来吧。”他嗓音略低,不似普通宦官那样尖利,更像是火星子被捻熄在灶灰中的哑,尘扑扑的闷嗓子。
声音不大,也不响亮,可仍叫满朝文武听了个清清楚楚。
鸿胪寺卿赵蹊低着头,向前站了一步:“皇上,那蒲甘朝贡一事……”
“不过少了些无关紧要的玩物玉器,咱们大盛地广物博,也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魏郯慢悠悠地打断他,“……自然没必要追究那几车玩意的罪责。倒是藩国闹饥荒,咱们不管却不大合适。”
“赵大人着手拟一份赏赐蒲甘的礼单,按照往年正常朝贡赏赐回礼的数目再加……三成吧。”话音落了一会,魏郯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紧不慢地再添了一句,“皇上,这样办可还成?”
陈胤梗着脊背,小小年纪硬是将嗓子压低,作出稳重模样熟练地点了点头:“甚好,便按照督公的意思办。”
赵蹊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魏郯,却发现对方连眼角都没留给自己,只微微仰着头,视线固定在宫殿顶上一角。
似乎只有魏郯一人能看见。
此时殿角的一处横梁上,露出半张白生生的人脸来,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
随着魏七清亮的一声“退朝”,百官开始退散。
小皇帝走的先,临到了魏郯面前,规规矩矩地道了一声“朕去澄鉴阁念书了”,半晌没等到魏郯的回音,便也在小太监们簇拥下走了。
等到这太和殿中彻底空了,魏郯却还站在原地。
魏五与魏七对视一眼,走了上去。
“督公大人,该走了。”
魏郯拖着调子“嗯”了一声,眼睛仍没从那梁柱上撤下来。
魏七没忍住,走了过来:“干爹是在瞧什么?”
魏七今年刚十七,嘴甜胆大年纪轻,七年前净身入宫,后拜了大自己九岁的魏郯为父,私下无人时一口一个干爹叫得顺溜。
等的魏七都开始觉得尿急了,魏郯这才开了口。
“给我拿把弩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