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金糕抬眼看到沈姝神情，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得先离开这里，一切等到京城后再说。”

沈姝抿紧嘴唇，心知她是在提醒自己，如今周围还有其他的世家贵族，她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丢下沈母。

“母亲，快上来吧。”

她很快就伸出手来，和金糕一起将沈夫人扶上马车，主仆几人将马车塞了个满满当当，阿璋狠狠一甩鞭子，赶在追兵到来之前冲出了城门。

沈姝和赵何英两人面对面坐着，沈姝垂首避开她的视线，手指摩挲着腰间的荷包，赵何英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遇上了贼兵？出没出什么事情？”

这可不是关心的语气。

沈姝唇边露出讥讽的笑意，“母亲不用担心，我很好，不过是为了方便，所以将那些笨重有妨碍的东西扔了罢了。”顿了顿，又淡淡道，“母亲不也是这样吗？”

赵何英心口一堵，勉强笑道，“那就好，逃命路上的确是要轻便点。”接下来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有些想透气似得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只见硝烟滚滚的云北城越来越远，心下安定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不知道曦儿怎么样了……

这一场动乱竟让自己又见到了她，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猜想过她没死，却没想到有一天竟变成真实，再想不到她会是因为这个小野种才假死不肯回到自己身边。

当小野种在沈家如珠似宝地娇养时，她的曦儿却在外面风餐露宿，受尽委屈！

鸠占鹊巢。

赵何英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隐藏了许久的怨恨爆发出来，简直恨不能将这个野种一把摔死！所以在看到她狼狈地逃跑在街道上，她心中是无比快意的，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的马车会那么快被贼兵们围住，仆从们死的死，跑的跑，幸好撞见沈姝的两个丫头，才能使唤她们扶着自己去到城门那里。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

她养了这个野种十几年，却不见她对自己照顾半点，连关心一句都没有，难不成还因为刚才的事情生了怨怼不成？

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赵何英心中藏了怒意，面上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再加上今日动乱的惊吓，对沈家和女儿的担心，很快就有些头痛起来，到了天黑了的时候，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哀叫，动静大得仿佛是快要死了一般。

沈姝也不好不管她，看看天色，便让阿璋找了处山洞过夜，几人扶着赵何英去铺好的杂草床褥处躺下，又生了火堆，只是那车中简单的衣物吃食都有，偏偏并没有备药物。

“只是发热。”阿璋检查了赵何英的状况，起身道，“不严重，我去采点草药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沈姝开口道，她才不想和赵何英待在一起，被她一遍遍地折腾使唤。

听到她的话，赵何英的哀叫声变大，她都这么难受了，这个不孝女居然还不在身边伺候，简直反了她了！

沈姝本不欲理会，但看了看留下的两个丫头，还是蹲了下来，淡淡道，“母亲，阿璋可认不得多少药草，我陪他一起过去看看，也免得到时候吃出什么问题来。”

□□声逐渐变小，沈姝撇了撇唇，又道，“金糕银糕，你们好好照顾母亲，她如今烧得有些糊涂，就怕引发癫痫，若不是不行就先将人绑起来。”

哀叫声陡然而止，赵何英睁开眼，勉强开口，“姝儿，母亲没事，你先去吧，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好的。”沈姝起身，拍了拍手，又看向金糕，见她对自己点点头，这才放心地转向阿璋，“走吧。”

天光微暗，几点星子露出来，山林笼罩在一片宁静的蔚蓝里，跟半日前的动荡仓惶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沈姝跟在阿璋身后，脚下已经换了马车里的粗布鞋子，她有些穿不惯，于是一直低着头看路，直到猛地撞上前面人。

“姑娘？！”

看着沈姝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模样，阿璋慌了，想要去搀扶却不知道从何着手，他看到了需要的药草，所以才停下来想给她看，却没想到她离得那么近，还径直撞了上来。

“……好疼。”沈姝本就心里憋着事儿，此时借着疼痛哭出来，竟是一发不可收拾，阿璋本来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但看着看着，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来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脑袋。

这样的情形，陌生又熟悉。

从前她受了委屈，总是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哭，他透过树枝叶子看着她，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直到她将自己哄好为止。

这一次，他却陪在她身边。

山林幽静，夜晚虫鸣声声渐渐入耳，沈姝抽噎着擦掉眼泪，一边也渐渐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当着阿璋的面哭了个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