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爱洁，不喜欢血腥气。

阿璋误解了沈姝的意思，径自往水中走了几步，离得她远了些，才弯下腰用冰冷的河水清洗伤口。

沈姝飞快瞟了眼，伸手抽出了自己的帕子，“这个给你。”

阿璋伸手接住，上好的丝帕柔软而光滑，然而比之更细腻光洁的，却是少女雪一般的手背。他手指僵硬了片刻，然后慢慢握紧，然后就看那抹雪色飞快地划过眼前，“我在那边等你！”

少年动作利落，很快就洗干净回来，刚要捡起地上的衣衫穿上，沈姝却开口阻止道，“等下，先转过身去。”

阿璋于是垂眸转身，等到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伤口上，这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由得绷紧了身体，“姑娘，不用……”

“闭嘴。”沈姝冷着脸，她也是头一回给男人上药，但他好歹刚刚救了自己，这一身的伤有些也是因为自己，就当是回报好了。

反正，前世她也曾嫁给过他，所以……所以也不算太逾矩？

阿璋慢慢压住自己紊乱的呼吸，可她的手指仿佛点了火，那些被刀砍剑刺都没有感觉的伤痕随着她的触碰发烫发热，让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痛的话也要忍着点。”感觉到手下肌肉的紧绷，沈姝板着脸解释，“我没做过这些事儿，所以动作可能不够轻巧。”

“没有。”阿璋轻声开口，“其实，我生来与常人有异，感觉不到疼痛。”

沈姝顿住，传闻中疯王是个怪胎，无血无泪，身中数刀还能如常人般战斗，原来，竟是这样。

因为没有痛感，所以连流血也感觉不到。

“别弄脏你的手。”阿璋低声道，“反正把药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怎么能是浪费？

沈姝胸口升腾起一点怒意，忍不住戳了戳他肩头最大的那处疤痕，“就算不觉得痛，但也还是会流血，会留疤不是吗？”忍了忍，才咬牙，“而且还会很难看！”

的确是很难看。

阿璋眼眸暗淡了一些，除了阿翁，身边所有人都害怕他，怪物，狼野崽子，丑八怪，这是他听过最多的几个词。

沈姝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她板着脸将每一个伤处都上了药，还报复性地上了厚厚一层，然后才将药瓶一把塞给他，“前面你自己来。”

阿璋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没必要，却也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沈姝别开眼不看他，低头把玩腰间的荷包，只是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饿了起来。

“咕——”

奇异的声音响起，她整个人都僵住，不敢置信地往下看了看，可是又一声比刚刚更大的咕噜声接连响起。

“我，我先回去了！”沈姝急急忙忙转身，也顾不得阿璋有没有擦完，只是下一瞬却被人一把拉住。

“你！”她刚生气回头，却看到送到眼前的金黄果子，婆……婆果？

“姑娘，想吃烤鱼吗？”

月光下，少年的眼睛是一片柔和的深黑，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微弱星光，迷惑了她的意志，她张了张嘴，明明要拒绝的，却鬼使神差般地说了个字。

“……好。”

***

所以，事情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

沈姝心烦地搅弄着溪水，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让她发热的脑子也冷静了一点儿，然后就更加懊悔。

自己实在太经不起诱惑了。

忽而“哗啦”一声水响，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用树枝叉鱼的少年身上，不由得有些走神。估计没有人能想到，将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疯王，居然还会做这种事情吧……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察觉到自己对他产生了好奇，沈姝连忙挪开视线，想找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发现脚有些黏黏的，低头才知道原来鞋子被打湿了一些，再加上之前摔倒时蹭到了泥土，如今鞋面沤开了一片污浊的颜色。

她不舒服地挪了挪脚，又往四处看了下，最后寻到块合适的岩石，于是走过去脱了鞋袜清洗，然后坐在上面将鞋袜放一旁晾干。

月色如银，流水一般地倾斜下来，她微微合眼，感受这轻柔的风，凉凉的水，还有潺潺的水声，一时间连阿璋提着鱼回来也没有察觉。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初见她那一夜。

那时候阿翁让他调查沈家，但具体查什么又没有说，于是这成了他有史以来接过最轻松的任务，每日里便是藏身在沈家各处，静静地观察着沈家各种身份的人。

渐渐地，发现他们都各有心思，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不过这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向阿翁禀报的地方。

“根本就不疼我，连条鱼都不给我吃……”

直到有一天，有个气恼的声音传进耳朵，他寻声往树下望去，原来是沈家的二女，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此时她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的光鲜亮丽，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哭得凄惨，眼睛和鼻子都红了一大片，只是这些也跟他没关系，阿璋这么想着，将手枕在头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