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之后,他又有好几次撞见她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有时候是为了一朵头花,有时候是因为跟姐姐吵架,他并不明白她的那些小情绪,只是渐渐开始更多地留意到她,直到某次她在荷塘中练舞时被人剪断了借力的绳索,跌进水里差点淹死。
他莫名跳下去救了她,小姑娘的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明明是很冰冷的池水,她的眼泪却像滚烫一般,一直一直滴进他的心里。
“我不想死……”
“救我……”
水下,柔软的身体仿佛水草一样缠住他,活了十六年都不懂得什么是异性的少年突然就红了脸。他小心翼翼地将半昏迷的小姑娘送回房间,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在屋外的大树上守了一夜。
第二天,她发起了高烧,等到再好起来时,已将那一夜的事情都当做了一场梦。
自然,也不记得他。
他并不意外,也没有半点遗憾,那时候阿翁突然召他回去,他想也没想便走了,只是后来在出任务的时候,偶尔不经意会想起她。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藏起来哭。
不过这也只是他如死水一般生活里的点滴浮光,偶尔泛起波澜,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就这样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阿翁突然封住他的穴道,废了他所学功法,然后将他逐出暗宫,他说,让他再也不要回来。
没有任何原因,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以前总有一个个任务等着他,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至少都有个结果,至少能有个地方可以回去。
如今,他再无归处。
浑浑噩噩间,他想起来那个爱哭的小姑娘,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回到了沈家,一别两年,她依然坐在大树下的那块岩石上,仿佛时光没有走过一般。
只是她样子已经长大许多,眉眼间有着几分憔悴,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事,她只是太生气了……”
“我不要哭,我会撑起沈家,做到姐姐该做的事。”
她用银簪将长发半盘起,凌乱的碎发垂落颊边,眼睛红通通的,却当真没有再落下泪来,“没关系,至少还有你在,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明明知道那不是对自己说的话,但藏身大树上的他还是按紧了自己胸口,莫名其妙地吐出了一个“好”字。
他想,就这样也很好,他可以藏进她身后的阴影里,跟着她,守着她,不管她需不需要。
于是,他用枝叶隐藏好自己的身体,然后摇动大树的枝干,为她下了一场缤纷梦幻的花雨。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
阿璋站住脚,静静看着岩石上的身影,月光给她整个人周身都渡上了层淡淡的光辉,哪怕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忧愁,也是动人的,连身下的岩石和溪水似乎都显得温柔而朦胧起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接近她,还被她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地同自己讲话。
其实,他能看得出来,她是有点害怕自己的。
这也难怪,像他这样的怪物,本来也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她还是不让别人欺负他,明明整个人都在发抖,却还坚持给他上药,哪怕知道他根本不需要。
这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阿璋轻轻踢动了一块石头,发出的动静正好引起了沈姝的注意,待她转过头时,看到的只是少年隐在夜色中低垂的面容。
“这么快就抓到鱼了呀?”她诧异地开口,而后惊叹地看着他手里的几条巴掌长的鱼,“你还真厉害……”
忽然夜风吹过,她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下一刻,自己赤果的双足便被人揽进了怀里。
“姑娘小心着凉。”少年垂眸低头,动作小心而轻柔地用自己柔软的衣襟替她擦脚,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沈姝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你干嘛?”
阿璋抬头,眼眸纯澈里有些不赞同,“溪水寒凉,必须赶快擦干。”
沈姝咽了咽口水,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可,可你这样是很不规矩的行为。”
阿璋怔了下,好半晌才轻声道,“……姑娘刚才也替我擦了药。”
“这不一样!”沈姝涨红了脸,又有些泄气,“算了算了,跟你说也不懂!总之你记住,以后不能这样。”顿了顿,又更加重了些声音,“无论对谁都不可以。”
阿璋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双白生生的小脚上,那样怯怯蜷缩着,在月光中几乎像是琼花白雪一般动人。
耳根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她说的不可以。这样的事,他自然不会对别人再做,可同样的,别人对她也不可以。
无论是谁。
沈姝飞快地穿上鞋袜,感觉他的目光烫得几乎要把自己的脚都要烧起来。待终于穿好跳下岩石,她余光中瞟到旁边人似乎要伸手搀扶,吓得赶紧快步往前走去道,“去烤鱼吧,我都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