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王焕之几日不见季又礼,心头好像空了一块似地。平日一踏入礼部,他就会思索着见到季又礼要怎样打招呼,怎样你来我往句句针对,怎样揪出他的错漏狠狠在本子上记上一笔,以便将来作为他的污点让他不能顺利晋升。
可季又礼空着的这几日,王焕之的心里有一块仿佛也空着了。
他一瞬间失去了处理事务的心情,感觉自己是块石头,按部就班地上衙下衙,点卯回府应付彪悍的夫人。
这一日早朝之后,他跨入礼部衙门,便瞅见穿着熟悉的绛红色官袍的季又礼站在前院和他的从属官员顾章谈话。
王焕之一怔,揉了揉眼,季又礼那小白脸还在,甚至发现了自己正冲着自己颔首微笑。
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焕之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原本以为他回来自己会焦急,因为这短短几日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但见到他本人,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一张脸,王焕之心里堵着的一块东西落下了,反而有种疏通的畅快。
“王侍郎,你不是应该在承天寺吗,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王焕之前去探听消息。
季又礼温和地笑道,“科考即将开始,皇上特命我回来主持相关事宜。”
这届科考出卷、名单、安排考场等事都已经妥当,但礼部作为主管部门,还是要派遣一个侍郎级别以上的官员负责此事,季又礼已经主持过几次科考,这一次自然还是她负责,由礼部尚书挂名。
太后找了小皇帝,小皇帝便下了圣旨让季又礼回来。
于是季又礼便速速回来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去宫中见太后,此时若去见,算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季又礼不傻,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但好在随缘算是给出了明确的态度,他既不会帮自己,更不会帮福王,这算是给了小皇帝一个交代。目前这件事急不得,需要慢慢借着话本以及他和父亲之间的交情慢慢软化他,季又礼相信,迟早随缘会成为自己的一个重要筹码。
王焕之迅速从话中品出味来,“季侍郎真是好运气,如果不是因为科考在即,您可能还需要在承天寺清修至少半月呢。不过寺庙艰苦,季侍郎原本就瘦弱,如果在寺院清减了,或许太后那边又会心疼……”
季又礼正色道,“王侍郎慎言!”
王焕之一顿,惊觉自己失言。季又礼和太后的事情是心照不宣的,自己如此这般说出去,传到太后或者皇上口中,可是要来灭顶之灾!
于是急忙道,“除了太后之外,皇上、林尚书和我都会心疼季侍郎。”
算是勉强挽回一点疏漏。
季又礼应付道,“我还有公务处理,王侍郎请便。”
王焕之抹掉额头的冷汗,也和季又礼告辞了。
顾章见他离开,气恼道,“檀弓,为何阻止他说下去?让他大放厥词传到太后耳中不是更好?让他自食恶果。”
季又礼道,“你恨王侍郎?”
顾章一愣,“我——”
他当然没有恨王侍郎,只是看不惯他一直在季又礼背后搞小动作,欺负季又礼。
季又礼一边走一边道,“相处了这么几年,其实你心里也清楚,王侍郎只是想要进一步做上尚书之位罢了,在礼部只有他资历、背景足够担任尚书的位置,他只是瞧见我得到太后和皇上的眷顾,因此有些着急罢了。说到底,他也没做什么实质上伤害我的事情,至少目前,他没有真的伤害到我……”
“可——”
“顾章,王焕之是有点真才实学的,你可知道十年前,他曾出使西域,几百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他一人而已,即使风餐露宿瘦到了皮包骨,他还是完成了与西域三国交好、建立联系,进行通商……”季又礼陷入回忆之中,“那时候的他,还不到三十。”
季又礼拍了拍顾章的肩膀,然后一步跨入房间,“来吧,随我拟定科考场地事项……”
这一日季又礼全心投入到公务之中,她深刻地了解到这些考生的不容易,由此尽量想要体现公平。
等告一段落的时候,她一抬头发现,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顾章陪着她忙碌了一整天,任劳任怨,季又礼请他吃夜宵,于是俩人来到了京都中出了名贵也出了名好吃的酒楼——一晌贪欢楼。
刚一上楼在包厢坐下,便听见下头有人在吵嚷。
季又礼凭栏望下一望,眼中光彩闪现,眉头挑起,饶有兴致地看着下头。
顾章见她如此,便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下一看。
“那不是沐王府的郡主吗?旁边的那一位好像是北郡王世子吴什么……”
由于北郡王常年呆在北边封地,几乎被人遗忘,他的世子在京都之中更没有什么存在感,于是很多人都不记得有这位世子,更不记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