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觉得此举不妥!”陆康面色沉痛,一派担忧,他右跨一步至空道上,举着笏板高呼。
“哦?有何不妥?丞相且说说看。”萧沅已经习惯每当他们姐弟二人将要颁布一道政令时丞相便率先跳出来阻止,唯一不同的是,她这次内心毫无不耐,而是拨弄着指甲好整以暇地等着丞相开口。
她实在是很好奇,这位奸相慈父该以何种理由来阻止官盐化。
陆康心中暗啐一口,然后正色道:“臣犹记长公主曾言民予则喜,夺则怒,若是朝廷完全掌握了制盐卖盐,那么必有许多商户失去养家糊口的途径。君为民忧,臣以为陛下与公主此番举动过于激进,不利于大昭商业发展,虢夺百姓耐以生存的途径,势必会造成社会动荡,还请陛下与长公主三思!”
刘言等丞相一派即刻接话,高声齐呼:“请陛下与长公主三思!”
身着玄色袍服的官员手持笏板,弓着腰,黑压压一片,逼迫压抑的既视感很是浓烈。
陆离余光瞥到父亲的姿态,内心止不住一阵失望。他的父亲,他曾以为忠君正直的父亲,口中说着为国为民的话,却做着逼迫君主妥协的行为。
“本宫倒觉得丞相多虑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就丞相一党这种动则就差没跪下死谏的行为,还真威胁不到她。
要弯腰就弯腰,要跪就跪吧。
当然她不能表现出云淡风轻,毕竟有人看着呢。
于是萧沅臻首微垂,双手紧紧交握放于膝上,这面色落在陆离眼里便是委屈与愤怒交叠,却只能强行压抑的举止。
他垂在袍服中的拳头紧了紧。
故作姿态了一番,萧沅才又继续道:“方才陛下已言明,制盐商户可进入朝廷的司盐部门担任管理工人一职,又何来丞相所说的令其失业,无法谋生?此事陛下已考虑得十分周全,并未完全的剥夺,亦有给予。且大昭商业繁荣,除却盐铁,还有茶叶、丝织品等等,何以就到了丞相所说的不利于商业发展?”
句句诘问,有理有据,可丞相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商户卖盐得几钱,公主让其进司盐部门又给几钱?商户大多富户,家中人口众多,若是按照公主所说那样当一个小小的管事,臣恐怕他们连最基本的养家糊口都做不到,倒时定会有人心生不满……”
“丞相多虑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盐铁官营并非是为了皇室谋利,乃是为了整个大昭。国库不够充盈,无法给北境的将士送去丰厚的物资,食不饱,力不足,何谈保家卫国?且朝廷做事自有朝廷的章法,首先维护的是整个大昭的利益,势必会有一些人牺牲,若是放任自流,处处受制掣,难不成要待来日伏梁铁骑踏平我大昭山河他们才肯醒悟吗?”
女声凌厉,似一把利剑,劈开了朝堂之上的安于现状。
萧沅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愤,还带着上位者力不从心的悲凉。
宣政殿忽然沉寂,针落可闻。
丞相一党乖觉地闭了嘴,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但凡多说一句,那就是不将国家安危放在眼里。
一个臣子,枉顾国家安危,这可是要杀头灭族的重罪!
陆康面色铁青,强抑着怒气,考虑到儿子还站在自己旁边,又只能牵强地维持平静。
朝堂陷入了僵持,丞相一党虽然沉默,可他们也并未给出明确态度。究竟是行还是不行,无人回应。
这时陆离深吸一口气,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带着冷凝,他走出官员队伍,道:“长公主高瞻远瞩,盐铁官营为国为民,此举实施乃是为民造福祉,既为百姓提供了便利,又为北军提供了军饷,臣佩服。”
他将外袍一掀,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陛下英明!长公主英明!”
丞相一党嘴角抽搐,面容扭曲,有胆大者甚至目光在丞相与陆离之间逡巡。
这二人确定是父子?不是仇人?
哪有儿子跟老子公然做对的?
刘言甚至幽怨地看了丞相后背一眼,他早就说过要同陆公子通个气,丞相非不听。
瞅瞅,这不来了!
若方才还是一股怒气憋闷在胸腔,那此刻便是一股郁气积在心口,陆康牵强扯出一抹笑,打碎牙和血吞。
别气,儿子是自己的。
御史大夫一党可就开心了,傅则是个正直古板的官员,做不出落井下石的姿态。可万玢就不一样了,若非是在宣政殿,他定要大声笑出来。
他甚至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陆康的脸色,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万玢举着笏板亦下跪,振奋激昂的声音响彻宣政殿:“陛下英明!长公主英明!”
剩下与他一派的官员纷纷下跪附和。
朝堂形势大转,陆康一派由逼迫方成了被逼迫的那一方。
无形的压力向他们袭来。
还能怎么办呢?
陆康死死咬着牙,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萧沅。
死丫头,还真是小瞧她了!
“臣遵从陛下与长公主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