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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没有,继续往上看,还是没有。

榜单已经过半,桑宁心里有点难过,已经不抱什么信心,再往上,看到中间靠上的位置,赫然印着两个字桑宁。

后面的级部名次上写着863。

桑宁捂住嘴巴,一瞬间,狂喜、遗憾、委屈多种情绪一浪压过一浪向上翻腾,最后只剩下开心。

她做到了!

桑宁这才有心情去看旁边的红榜,盛连浔的名字当然在最上面,傲然俯视着整个榜单。

红榜最下面的第500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桑宁暗自下决心,总有一天,她也要出现在这个榜单上。

哪怕被压在最后,不管怎么说,起码和他在同一个世界里。

那阵波涛汹涌的心潮过去,桑宁心满意足,笑眯眯地转身准备回教室,刚转过身,一抬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盛连浔。

他清瘦又挺拔,下颌线棱角分明,立体的眉骨,鼻梁高挺,黑眸沉且亮,看着她。

“恭喜你,”眼前的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那种朦胧的水汽,带了点无辜的幼感,“其实我一直相信你可以做到,桑翩翩。”

这句话飘进耳朵里,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像鼓点,而后有些声音隐去,而有的更响亮,最后重新组织,只剩下“其实我一直相信你”。

一直相信你。

他噙了点笑:“要不要和我一起,继续赢?”

她没有犹豫:“要。”

这一天,桑宁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角眉梢都挂着高兴。

孟临柯拿她当榜样数落依然吊车尾的赵小虞,赵小虞垂头耷脑地听着,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不过心里当然为桑宁开心,偷偷冲她抛媚眼,口型夸张:“牛啊姐妹。”

都这样了还不忘走神,赵小虞被孟临柯弹了下脑门儿,瞬间老实了,又低头听孟临柯的唠叨。

好不容易等孟临柯的教育小课堂结束,刚才蔫蔫的赵小虞重新恢复活力,从抽屉里翻出个软皮笔记本,哗哗哗掀到最新一页给桑宁看:“桑桑你看,我们羽宝最近又要出歌了,绿遍山野的那一天,你先看歌词,写得多绝。”

赵小虞是个花心的追星达人,什么星她都要追一追,这个“羽宝”叫迟羽,是“十七度”的当红头牌,一个大神级原创音乐人。

“十七度”是一个原创音乐网,任何人都可以在平台上传自己的歌词或创作的歌曲,规模很大,知名度非常高,走出过好几位大咖,由此也带来了更大的流量效应。

迟羽进驻十七度的时间不长,先是写词,他的歌词很擅长去营造意境,用词缱绻缠绵,读起来余味无穷,在词曲咬合方面又能够很好的去适配各种旋律,去年几首大爆歌曲的作词都是他。

所以迟羽大神每次只要出一版词,很快便被推到首页,各大音乐制作公司争抢,名声越来越大。

今年开始,迟羽转型为唱作人,自写自编自唱,风格鲜明,嗓子好,一时更是火到风头无两。

不过他很神秘,不少公司想签他出道都没成功,从不露脸,没有任何社交平台,从不和粉丝进行任何交流。

越神秘越有吸引力,再加上才华,很多粉丝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其中就包括赵小虞。

“绿遍山野的那一天,”桑宁读了读歌词,眉头浅浅地皱着,有点想不通,“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当然了,羽宝的歌是全宇宙共同的宝藏,”赵小虞把歌词本虔诚地捧在心口,彩虹屁张口就来,“此歌只能梦里有,说不定你做梦的时候见过。”

是这样吗?

桑宁盯着那个歌名绿遍山野的那一天,若有所思。

陆清知够郁闷的。

先是精心设计的偶遇失败,然后又沾了一身泥,陆清知没什么心情去忙别的,回家换衣服,顺便给老师请了一天假。

陆清知的成绩好,长相好,嘴巴又甜,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似的,标准的老师心头宝,说请一天病假,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班主任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关切地让他照顾好自己。

刚回到家,那个男人也在家,和以往的无数天如出一辙,浑身酒气,喝得晕栽栽的,像滩烂泥一样窝在沙发上,地上歪扭七八倒着不少空酒瓶,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能站的地方。

这根本不像一个家,像垃圾场,哪怕是人住在里面,也在从根上慢慢腐烂。

习惯了,陆清知眼睛都没抬一下,长腿一跨径直走过去,回自己的房间。

男人听见动静,昏三倒四地眯着眼,他手撑在大腿上勉强站起来,晃了晃,才看清是陆清知回来了。

“死小子,不上学干什么去了?”他一摇三晃地走过去,“嘭嘭嘭”地砸陆清知卧室的门,“老子问你话呢,给老子立刻、马上滚出来!”

随时随地发酒疯是他的常态。

那扇门从里面骤然打开,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轰响,陆清知倚在门上,两手交叉抱着双臂,冷冷的:“管好你自己,想管我,你算什么东西。”

“我胡大勇是你爸!是你老子!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胡大勇抓着自己的头发,愤怒地大喊大叫。

“爸?你配吗?”陆清知瞟着丑态百出的胡大勇,讥讽道,“我身上有你一滴血吗?”

胡大勇又开始他那百年不变的一套说辞:“当时你妈把你送我这里来,我就该掐死你,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狗东西,老子养你大,你的良心都他妈让狗吃了!”

“不孝顺,不孝顺就要天打雷劈!”

“你当时确实应该掐死我,”陆清知哼笑了一声,似嘲似讽,背着光,精致的面孔有些模糊,“这样,就不会想着靠养子傍老女人,赚卖身钱来给你还赌债了。”

胡大勇被戳到了痛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傍了吗?给老子还钱了吗?和你那个妈一样,都是风骚的赔钱货,滚,都给我滚!”

陆清知一把揪住胡大勇的领子,胡大勇矮小,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他盛怒之下,几乎把人拎了起来,陆清知咬着牙说:“如果不是和我妈协定好成年之前不离家,老东西,你以为我会留在这里,到了明年,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在这里多待一秒。”

他把胡大勇往后一搡,拿了张纸巾擦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眼睛懒得再瞥一下,把门关得震天响,回到房间后直接躺在床上。

外面,胡大勇仍然在高声叫骂,掀桌子摔板凳,闹得不得安宁。

摔吧,陆清知闭上眼睛,反正这个家已经没有什么可砸的了。

胡大勇嗜酒嗜赌,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名声很臭,以至于直到年纪大了也讨不上老婆。

陆清知的妈妈也是个满身恶习的女人,除了张漂亮的脸外一无所有,为了能有个要钱的把柄,年纪轻轻生下他,亲爸不肯认,自己不想带孩子,于是把陆清知过继给她讨不到老婆的远方亲戚胡大勇当儿子。

从有记忆开始,胡大勇永远不高兴,嘴里整天不三不四地骂着下流话,抽烟喝酒打牌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输了钱要喝酒,喝了酒要耍酒疯,耍酒疯要打他,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小时候的他只有害怕,小小的陆清知跪在地上,讨好地叫“爸爸”,求他少喝一点酒,求他不要再打他,照着月光,把摔了满地的碎碗片一片一片捡起来。

换来的是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久,眼皮子变得沉重,人也昏沉,陆清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鞭子落在背上是抽痛,擀面杖砸在手臂上是结实的钝痛,巴掌打在脸上是火辣辣的痛。

不同的痛感,他都体会过。

老师无意中发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专门来家访,胡大勇堵着门,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那位年轻的女老师。

邻居劝过,劝不了,没办法,后来旁边拆迁,剩这几家快成危房的地方没拆,政府补贴了钱,让他们搬走,周围人陆陆续续搬走了,而胡大勇拿了钱很快输光,即使经常断水断电也仍然赖住在这里,就更没有人再管闲事。

没有人能保护他。

跟妈妈说,她只会满不在乎:“长大了就好了。”

有时候疼得受不了,陆清知就爬进床底下躲着,他会认真地想,死会比现在更痛吗?

唯一的安慰,只有那个从废品站爷爷那里拿到的破收音机,虽然破旧,可依然能放出声音来。

废品站爷爷摆弄收音机的时候,刚好路过的陆清知在一旁看得入迷,见这个漂亮孩子是真的喜欢,反正是不值什么钱的东西,爷爷心善,直接送给了他。

其实只有一个频道算得上能听,可仍然是陆清知珍贵的宝贝,无数个夜里,难熬的时候,他会独自趴在床底下听一会儿收音机。

那个唯一清楚的频道爱放各种类型的歌,他特别喜欢,不过不舍得听太久,会浪费电池。

破收音机他用得爱惜的要命,从小陪他长大。

说得也对,长大有长大的好。

随着他长大,胡大勇渐渐不敢再随便动手打他,陆清知也可以随便听收音机,不用担心电池会不会用完。

仍然是那一个频道,反复听,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那些专业加工过的嗓音,只要张张嘴,陆清知就知道是哪个时段的电台主播。

收音机虽然一直能用,但小毛病不断,有时候会有很大的杂音,声音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陆清知慢慢学着自己修,他坐在地上,旁边放着各种小工具,琢磨了半天终于有成效,突然出了声音。

好像在介绍什么电影,前面的内容陆清知没听到,主播在说感想,旁边有女孩子轻轻附和:“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那个声音是陆清知第一次听到,未经雕琢过,是天然的悦耳,她活泼又乐观,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很喜欢笑,只听着笑声,就好像是乌云翻天而散,一切都露出明亮的边沿。

好像有什么魔力,只要听一听她说话,心情就会变得轻快起来。

那是一个午后,陆清知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天,他见过了最好的太阳。

从此,陆清知成了她的忠实粉丝,她的名字也很好听,翩翩,无端让人想起轻盈而自由的蝴蝶,轻轻地,落在他心上。

翩翩的节目陆清知一期不落,甚至刻录下来保存,反复听,每次听她说话,听她笑,他都能暂时忘掉现实中的那些痛苦和烦恼,是他逃避现实的桃花源。

很多年来,陆清知反复想过的那个问题死会比现在更好吗?

甚至有时候他颓丧地想,或许会吧。

而她给了他答案:活着,就有希望。

翩翩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她推荐的歌他会不厌其烦地听,她推荐的电影,很多台词他可以倒背如流,在某期节目里,一封来信提到了追星的话题,读完信后,翩翩随口感叹:“我不追星,但是特别喜欢九十年代的港风美人,浓颜明艳,卷发红唇,美得不可方物。”

至此,浓颜明艳,卷发红唇,成了他心中不可挑剔的美人脸。

蒋淮野劝过他:“清知,人不要太偏执。”

偏执会把人拉入深渊。

可人活着总要有寄托。

仿佛坠入深渊的失重感,陆清知猛地惊醒,意识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回笼,头发汗湿,他坐起来,久久地发呆,门外已经听不见胡大勇的声音,应该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梦里最后一个镜头他仍记得清楚,翩翩和听众互动,抽幸运听众送特别礼物,她问:“你们想要什么啊?”

“你们想要什么啊?”

小时候,老师指导他们写心愿卡,尽量讲得通俗明白:“就是把你们想要的东西写在这个心形卡片上。”

小朋友们写得特别认真

“我想要遥控飞机。”

“我想要吃汉堡大餐。”

“我想要去公园坐旋转木马。”

“”

梦中,陆清知清晰地看到了幼小的他,趴在座位上一笔一划地努力写,他写:“我想要家里每天晚上可以亮着灯,我想要吃饭的时候有人陪,我想要一抹就立刻不痛的药膏。”

停笔想了想,小清知咬了下笔头,写下最后一句

“我想要,很多很多爱。”

想要很多爱,想要世人都爱我。

水滴坠落,在衣服上蔓延开,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珠。

陆清知双手覆在眼睛上,声音很小的,痛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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