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日,嫩草已出,遍地是黄黄白白的野花,引得番人来放牧。碧空下云团来去。山顶上积雪仍厚,将影投在湖心里。湖上数十只野鸭戏水,鸣声阵阵。文贵无心看这景,心头翻来覆去踌躇。
正琢磨间,忽报前方有军杀来。文贵看时,果有军马。哪里容得他躲避?那边厢早已见了这班人,发一声喊,齐上来围住了。为首那人戴五佛盔,方面虬髯,似是个吐蕃人模样。此时将人围住了,便就要杀。文贵见状,忙命众人放下器械,急求他道:“酋长饶命!只求酋长高抬贵手饶了我等,财物酋长只管取。”
谁去听他!那酋长只管叫杀。文贵只好告饶道:“我是甘州夜落隔可汗差使人,若杀了我,倒生事端。只求酋长饶恕!”为首那人听闻这话,暂叫罢手,命他讲来。那班蕃兵动手快,此时已是砍翻数人,听闻首领发话,便也罢手。那人听罢倒不为难,自夺了财物,弃了文贵,引众一道烟去了。
文贵见他走得远了,吓得瘫了。呆在地上坐了半晌,仍旧腿软。虽然如此,仍旧怕他反过头追赶,急挣扎着爬将起来,急上马引众人回甘州去了。却说才刚那个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吐蕃宗哥部李立遵。
却说因多年战乱,吐蕃王室四分五裂。唃厮啰原名欺南陵温,十二岁时,家族早已败落。河州羌人何郎业贤到西边经商,见欺南陵温相貌奇伟,又系朗达玛赞普五世孙赤德之后,觉得奇货可居,遂将欺南陵温带到了河州,在多僧城安置。
吐蕃诸部已经分散,西夏铁骑又每每侵扰,正需要正朔来归拢人心,欺南陵温应运而来,正得其时。河州大族将欺南陵温移至移公城,称之为“唃厮啰”,蕃语佛子之意,借此招兵买马,号令部族。
蕃僧李立遵势大,仿曹孟德挟汉献帝以令诸侯之事,迁唃厮啰入宗哥城,立为赞普,然后又嫁女与唃厮啰,自命为论逋,自此唃厮啰居宗哥城。
只因唃厮啰年岁愈长,近年来投他的人多了,势力渐大。李立遵见不是个头,遂发书宋朝,意欲自立为赞普。此时唃厮啰见势不好,急忙逃出宗哥城,奔邈川城投亚然族首领温逋奇去了。
宋人那头,不允立遵所奏,仍命唃厮啰为赞普,赐李立遵为保顺军节度使。李立遵恼羞成怒,在秦州作乱,交战几回,直接被曹玮捣毁巢穴。李立遵不甘失败,转头去打凉州城,又被潘罗支所败。
只因前番去打邈川,不赢便罢,连宗哥城一并失与温逋奇,如今已没了落脚地。李立遵连吃败仗,如今所部所剩无几。
才刚撞着丁文贵,嘴里说些回鹘、党项两家的话,引得他想起件事来,自心内道:“党项人!我先前与李元昊的舅舅卫慕山喜交情不浅,如何不寻他去借些人马,讨宗哥城!才刚那厮该做个贺礼,不合放他!”既这么想时,待到李立遵掉头回来找寻时,文贵早已引人逃了,无处去寻。
到手的兔儿放他跑了,立遵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却也得了他些财物,不算太亏。这边厢立遵先把人马安置了,又祭祀了大黑天神庙,转身去灵州城寻卫慕山喜。李立遵去先前抢夺文贵的金银财物里选了几样,寻人送至山喜门下。
今日正好山喜在家,正在饮酒取乐。多年不见,厮见已毕,山喜言道:“我的长生天!今日仁宝且法王大驾光临,快请上坐。”当下吃了数杯酒,立遵酒意涌上来,口内言道:“如今除了卫慕酋长,还有哪个唤我法王?眼见我失了宗哥城,一个个都拿狗眼看我!”
山喜只道他吃多了,要命人扶。立遵唤蹲在炊前侍饮的侍婢叫道:“财宝大王有的是,快上酒来!”看着侍婢将酒倒满,立遵拍胸脯道:“西北诸雄,我服哪个?只有夏王李继迁!你是勇士,若得天时,必然称霸,吐蕃那里,早晚我拿它到手,你等着看!”
当夜立遵吃多了,醉倒在山喜家里。次日起来,要去李德明处借些人马,便叫山喜帮他说。山喜告诉他道:“夏王如今外出巡视,不在灵州。前些日有族长叛逃宋朝,世子元昊讨伐去了,不如等些时日。”立遵却又等不得。
山喜遂道:“法王难得看上我,特意来寻,可惜我却无甚大权。夏王如今看重元昊,若依我言,不若去元昊军师张元家去,央他帮忙,这件事情或许能成。”
李立遵也算一方英雄,倒去个读书的汉人家里低三下四去求人,他才不去。没帮上忙,山喜唤人取些金银,送与立遵做盘缠。又答应写信一封,交与外甥李元昊,立遵当场谢过。事又不成,立遵只好引人回了,这件事情再做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