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太子大婚。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梳妆的嬷嬷是宫里派来的,这样的说辞不知道说过了多少遍,但还是笑容满面得讲着喜庆话:“娇娇倾国色,缓缓移步莲,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太子妃今日真得是艳绝天下!”
任景娴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不为外人的谄媚或者调侃而不适。嬷嬷嘴上不再多话,心里倒是忍不住感慨:这位太子妃看起来倒是能沉得住气的。等一切都装扮好了之后,老夫人田氏也就是任景娴的祖母推门而入,嬷嬷就自觉得退了出去。
田氏冷颜冷语,没有任何喜色和不舍:”出了这道门,你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太子妃。我们家虽然不曾封侯拜相,也算是书香门第。从你爷爷一辈起,就是以诗书礼仪治家,如今我们怕是攀不起你这位太子妃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你自己走完,跌倒了也别回来求我们,更不要把你父亲拖下水!”
老夫人虽然没有太大的学问,但也好歹混迹世家多年,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自然也见过不少。他们家的孩子学习诗词歌赋,是为了明礼。教他们琴棋书画,也只是寓教于乐。从来不期待靠着家里的女儿去攀附权贵,也不去硬逼着参加文举武试,只是单纯的期望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小富即安。却不曾想,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祸害!
出了事情之后,老妇人自然就没有给过任景娴任何好脸色。
任景娴自知理亏,忍着平时居高自傲的脾气,压低了声音哭诉:“祖母严重了,娴儿即使出嫁作他人妇,也不敢忘记家人的恶养育之恩,他日等我站住了脚跟,自然也是能够帮扶家里的。”
田氏双目怒瞪,眼里的严厉瞬间把慈善的面相全遮住了,她加重了语气:“看来你是没听懂。我说,过了今日尚书府就不再有你这个女儿,你也别再喊我祖母。你可,明白?”
田氏决绝的话语,刺破了最后一丝表面上的祥和,深深得扎进了田景娴心里。她自小就因为聪明伶俐,深得府中众人的喜爱。长大了更是因为嘴甜,哄的老夫人见了她就喜笑颜开。所以即使她在外面再嚣张跋扈,在兄弟姐妹面前趾高气昂,田氏也只觉得是可爱的举动,从来不曾对她说过重话。事发之后,田氏没再和她讲过一句话,她还想着过几日便气消了,不曾想过自己就这么失了宠爱......
田氏话说完就头也不回得出去了,等任景娴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拿出帕子轻轻按在眼泪流过的地方,生怕坏了刚画上的新娘妆。生性高傲的她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只是在心里暗下决心:事已至此,也无路可退。今后就是跪着,她也要一路向前!
田氏走后没多久,嬷嬷就进来提示:“可以去行礼了。”
任景娴身着冠服,在任家的祠堂内向祖先行礼。喝过杯中酒水,食过盘中餐物,接下来就是跪拜双亲。祖母田氏依然是逼着双眼不搭理她,礼部尚书任燕甄面色复杂,但还是嘱托着:“深宫大内不比寻常人家,你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再乖张跋扈。”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迎驾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唢呐开路吹吹打打,虽然热闹非凡但也是井然有序。香车宝马踏着数层花瓣,花香散在空中,又被寒风吹得能绕梁三日。街边铺子上的灯笼,全换成了红色丝绸的灯罩,跟就树上系着的红绸带照相呼应。迎亲队伍由士兵守护,但也隔不住人群中不断涌动的热潮,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一个个老的少的,都踮着脚尖伸头探脑得,想沾一沾这太子婚礼的喜庆。
喜轿内新妇端坐,一袭深红绸缎拖地。领口的珍珠扣散发着圈圈柔光,映得绸缎上的金线图腾熠熠生辉。金冠上嵌着颗颗红宝,平衡了金饰的厚重,多了丝俏丽灵动。
任景娴没带过这么复杂的头饰,整个人被压得喘不过气,但还不得不端着架子不敢放松丝毫。喜轿缓缓挪动,还要按照旧制绕成一圈,她脑门上已经细汗密密,只能用力握紧手上的玉镯,靠那双镯子上散发的冰凉保持着清醒和警惕。
喜轿过了午门,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双层帷幕遮挡,太子揭帘,太子妃下轿。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皇宫,那道高墙隔绝了众人的视线,只留下了无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