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困在四川盆地,不肯前行。恰是全年最冷时节。这里虽比同时节的京城暖不少,可素来湿润的盆地这几日突然十分干燥。缺水的皮肤如他缺水的心。他忽而失却云游雅兴,只想回家。
迎着干冷,他寻到一家家驿站,继续写他寄不出的信,“当一件事,一个人足以令你痛苦,才算深爱。离你愈远,分别越久,越觉爱你入髓。祝安好。永璜。”
“素觉会有一个最好的时候去爱你。之前,你在我在,却总觉不是时候。悔当初不知,唯爱情,可将坏时光变为最好的时候。怎么办,如今只觉此生已远,来不及爱你。”
“那日,天空那么大,天地间所有的雨全落向你。自那天起,我心头每天都下着大雨,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再给我几年,或许我会勇敢为你撑伞。”
已是第十九封信。每写一封,他又多了一分前行的勇气。
临睡,言蹊浣了木瓜汤为叶瑟热敷脚,“娘娘,皇上可有些时日未来了,或许奴婢不当问,娘娘可又说了教皇上伤心的话?”
叶瑟感受来自脚底的柔暖如春,“我得等永璜一个答案。”
言蹊谙熟地帮叶瑟按摩脚底,“娘娘不必等,那日在小祠堂,大阿哥已给出他的答案了。”
想及那日,叶瑟心头忽又抽疼。永璜,她心中玉一样的少年,竟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她声音有些颤抖:“那日,他有些失神,未必是他心里的选择。”
言蹊复问:“那后来呢?这半年,他可曾给过娘娘只言片语?他难道不知娘娘担心。他只会逃,逃得远远的,留在原地的人却饱受心煎。”
叶瑟细细揣摩“逃”这个字眼。或许,正因为他总是逃,她才喜欢他。因他的惶惑忧伤,如一张网,她总想帮他撕开那张网。总让她觉得他需要自己。可皇上太顺了,好得太满了,自己无法真的嵌入他的生命。
与皇上半年之约恰至那日,弘历来了。这些时日,他一颗心已被她折损得不轻,不再热络询她,只待她主动提起。
枯坐一个时辰,叶瑟终于耐不住,“皇上,关于那半年之约,我想过了,可否宽限几日?”
弘历听了便恼,“这种事哪有宽限的余地?你莫用缓兵之计敷衍朕。”
“兵计?我不懂军事。”
弘历无语,缓兵之计又未必仅军事可用,觉她的无知可气又好笑。
“待桃花开了,人若还未归,我……”叶瑟急道。
皇上一颗心沉到底,“若明春桃花开了,璜儿仍未归,要去要留,朕也随你。”
皇上一席话说得低沉,字字扎入叶瑟心里。皇上忽地对自己宽容,怎么反倒不习惯了。“好”,叶瑟沉沉地应。
弘历凄惨一笑,“朕做什么你都看不到。连你的宫女都明白朕的心意,你却不解。要知道,朕并非非宠你不可。”
叶瑟微微点头。弘历走前又撂下一句,“既如此,桃花开前,朕便不来叨扰你了。这徒然无益的僵持,可真累”。
叶瑟推开门,唤玉怜“紫禁城的冬天怎这般冷?将炭再烧旺些。”
玉怜一进门,便觉一室皆春,“娘娘,已经够暖了。”
“再添些炭”,叶瑟倔强道,忍着不落泪。她的心冷透了。
那日日暮,她至御花园散步,偌大的园子,枝头空空,百花已凋,腊梅未萌。真难想象,这与初春她常来之处是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