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蜚恢复意识的当天,山上牵着警犬遛弯的同事,在南成安山北面阴暗陡峭的山缝里,拖出一具死亡多日的尸体。
那道山缝是在北面一对情人峰的夹角里,那两座山峰靠得极近,因为有十几米的高低落差,高的雄壮巍峨、矮的圆润平缓,远看像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情人峰的名字不胫而走。
不过近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对情人“貌合神离”,看似甜蜜依偎,中间却隔着一道宽约3米的“一线天”。它阴暗狭长,从矮峰往高峰登,轻易便可看见;但从高峰往矮峰去,却因视线问题很容易踩空,发生安全事故。早些年情人峰还被规划成景点,后来出事的登山客越来越多,旅游局决定取消这个容易“惹事生非”的景点,只留着上方的缆车路线,把情人峰变成游览路上的一道风景。
在如此幽深逼仄的深谷里,不仅暗无天日还接收不到手机信号,掉个人下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到枯成一堆白骨都不一定能被人发现。这次是因为赶巧,住在附近的村民背着竹篓去情人峰下面采草药,拋了条钢索往下爬,还没到谷底,手电一扫,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伏在石头上,从上往下看像是一块浓到泛黑的青苔覆在大石上。
村民的脚伸下去,踩到青苔上,诶?怎么触感不对,不仅软软的还有弹性。再仔细一瞧,这堆“青苔”有手有脚是个人,顿时吓得化身人猿泰山,用爆发出的洪荒之力徒手攀岩,回到山顶立刻报警叫人。
由于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现场保存完好,辖区分局的现勘和法医赶过去,初步尸检发现腹部有枪伤,立即把案子转到市局去。邹斌和文桦北一见死者那身肮脏破烂的军大袄、油渍斑驳的黑布裤,巧了么这不是,打伤罗蜚的匪徒正是穿的这一身衣服。
经过指纹比对,此人名叫林二德,比康熙爷身边的三德子缺了一德,缺德人难怪会做缺德事。他是海靖市南城安山脚下的林家村人,秃老鬼的一名手下,那天营救人质行动中,首先放了一枪和警方正式宣战的就是他。
当时匪徒有两名,林二德不管不顾开了枪,旁边那人比这莽夫精明多了,立刻抓住枪管,示意他赶紧撤。警方可不是吃素的,“嗖嗖嗖”数道子弹争先恐后飞过来,两人在森林里顿时成为训练的活靶。
林二德有点缺心眼,寡不敌众还要逞匹夫之勇,不仅自己受伤了还连累同伙给打伤胳膊。不过他们占据地理优势,尤其是林二德,从小就是跑山的孩子,成安山熟得跟他家似的,受伤后钻进林子里转头就没了影。
林壑予顾不上搜人,先得把孩子和受伤的同事处理好,让二队的同事去把人抓回来。结果血迹中断在情人峰的一座小湖边,周边能藏身的山洞、地洞全部找过,一线天也去看过,很确定山崖下面绝对没有尸体。
“你们不该撤那么早,就该派俩人守在下面,人掉下来还能接个正着。”法医顾焱说道。
他身边的年轻小助手戚闻渔说:“南成安山那么大,这一处没找到肯定就抓紧时间去搜别处了,等人掉下来不太现实。”
“顾三火你听听,人实习生都比你说话靠谱。”原茂秋无情吐槽。
“怎么了,我这说的就是大实话。”顾焱戴好口罩手套,刀子在半空中扬了下,“我开动了,你们随意。”
林壑予点头,原茂秋无语,顾焱是个人才,每次解剖都能说得像吃饭。
尸体正面体表检查结束,顾焱和戚闻渔搭把手,把人给翻过来。他扒开林二德乱糟糟的头发,表情变得古怪疑惑,招招手:“哎,厨子,你过来。”
林壑予走过去,顾焱努努嘴:“认识吗?这什么品种的图腾?”
只见在林二德脖颈正后方,有一块圆形图案,像是用油性笔画上去的,边缘并不清晰,已经被晕染。林壑予一低头,那股潮湿腐败的尸臭味道直往鼻子里钻,熏得眼睛辣得慌。
“……表?”林壑予不确定开口。
听他这么一说,顾焱低头又仔细辫认,片刻后感叹:“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你比后面那个侍花弄草的靠谱多了。”
林壑予找戚闻渔借纸笔,把林二德脖子后面的图案描下来。这块表像是匆匆画上去的,形状不规则,表盘潦草,数字只有最下方一个数字“6”能辨别方向。
是谁给他画的?为什么会画这种东西?
他把图案收起,退后一步站回去。一刻钟过去,解剖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腐臭味,顾焱专心致志工作,认真严肃的神情里含着一丝变态的兴奋;戚闻渔一丝不苟做记录,还帮忙打下手;后面两尊佛杵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部扭曲。
“花匠,你要吐的话去小屋,别在这儿逞能,打扰我这个老运动员的情绪。”顾焱带血的刀子指指后门。
“……那是我想逞能吗?!”原茂秋捂住嘴,五官快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