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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清尘

题记:白月残照十二香,回眸凝思。绮罗坐看楚天阔,长亭晚,念去去。绢稠墨冉无凭语,莫说香橼。只道春泥更护花,思如雨,落雪梅。    再过几日便是小年,这意味着离过年也就不远了,过年是个比较繁杂且冗长的工程,事无巨细家户的主妇们开始着手以备年货,事必躬亲忙着画桃符、扫尘、祭灶、置办妆点等事宜。另外朝廷有法度,福祜苍生,小年忌宰杀生灵,为的是国邑丘聚,日月清明。历朝以来,京都要过小年,衢市上要以净水泼地,让黄土道边鲜艳的土黄焕然如新,家家户户穿彩衢灯,所有临街门户均要张灯结彩,门扇左右也要见哼哈二将,辞旧迎新以虚待新气象的来临。    若要有条件站在九门京畿城防上,一入小年夜,姣月之下,就会看见一个无比繁盛,华灯初上的热闹景象,无论是大人或是孩珠子都会穿着鲜衣裤褂,特别是穿着绛色的花坎儿,街门里巷地提着灯笼在门户上互串,内城街面上旗人家,还会被赠与带福字的红灯笼与小鞭炮等一概物什,九门城防,也在前后七日内只巡不禁,不依钟声而禁止百姓出行,然各寺庙也是别出心裁,百日内有高僧登台弘法利生,香火、供灯则由寺庙一力荷担,只为广结善缘,如此特为彰显皇家在新岁盛世的治下国丰民安,以示福泽加乎于民的慈悲与恩惠。    时将晨色熹微,广源寺内人潮纷涌,殿内挤满了朝拜的香客,容若随明珠也在其中。只见从大雄宝殿背后绕过来一位老和尚,和尚面目祥和,手捻佛珠,徐徐莲步缓缓向明珠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一向可好?”    明珠合十回礼,“阿弥陀佛!一切仰赖佛祖护宥,感恩上人一向存眷。”    老和尚连连颔首,缓缓说道:“佛祖释教于众,修的是身口意清净不染,如若施主想要一派顺遂,还需要堪忍,所谓万法唯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永言配命,还需自求多福。”    容若心有不耐,本不喜欢在这熙攘的人群中逗留,他向老和尚行礼,便退出了大殿,闲庭信步绕至宝殿后苑,有一条深巷穿过,两面生长着爬墙草,悠悠沉吟,忘忧且劲节,无人问津,密密匝匝地夹缝中生长,自有一番新绿。    穿过深巷就是通往如翔台的道口,他抬首看天上一群鸿雁南飞,嗷嗷哀鸣,云山而过。映入他眼前的是俨俨而立的巍峨高塔,佛塔多为红砖砌制而成,故而得名红佛塔,塔身覆钵壁上,金鎏雕刻而成,石龛镶嵌千百种尊佛,容若素来尚佛,十分虔诚地绕塔三匝,心内一片欢喜赞叹,视线凝仲在釉色苍郁,智惠广弘于沙界的雕梁画栋上。    风袭阵阵,一缕清淡而熟悉的依兰扑香而来,他心头募然,两情相悦原来就是琴瑟静好,就连对方的体香都甘之如饴,他提着袍子忙上前走了几步,与那携香之人擘面而立,唬得那女子猝然一震,容若也惊觉认错了人,垂目释然嘲笑自己竟妄念雪梅,他拱拱手,“姑娘莫怪,在下失礼了。”那女子一袭牙底绡花百褶裙,明珰佩月衬得她的面如烟霞,眉眼间气度清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有无碍,共向圆常。”她低首垂目,肃身蹲福,纤纤而去。    远处放生桥上一群盛装打扮的孩珠子,齐头并坐,曳动着脑壳朗朗童声清脆而稚嫩,  “冰面子,光滑滑,  傻格格,嘎拉哈,  悠悠喳,巴卜喳,  小阿哥,睡花被,  狗不叫,风不吹,  白天鹅,飞得快,  栓红绸,戴上铃,  皇上赏,黄马褂,  阿玛有张大铁弓,  鹅、鹅、鹅...  抱了鹅不用鹰,  鹅、鹅、鹅、  曲颈再向天歌鸣......  曲颈再向天歌鸣......”    另一个孩珠子站在桥头上张望,指着某处大叫,“那里有鹅!那里有鹅——”孩珠儿听了,一哄而起,朝着大白鹅的方向跑去......    广源寺内舍东厢寮房,一盏香茶袅袅生烟,明珠的手指磕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卢兴祖反而淡然,“纳兰兄不必忧虑,这次海禁我与姚启圣已然商定,此时非彼时,这是我大清防汉制夷必行的策略,非常时刻需要披荆斩棘,皇帝上幼与鳌拜强弱悬殊,朝廷内忧外患需要有人出来力挺,哪怕是刀枪剑戟!老臣,也在所不辞!”    明珠拱手慎恭,“卢兄对朝廷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皇帝虽年幼但遇事优容,朝乾夕惕,城府至深尚不可测,并有励精图治之心,实是我朝之大幸!此大争之势,弟只盼卢兄怀柔天下,敕始毖终,内外秩秩。”    “那就...你我兄弟以茶代酒这番贺我日后凯旋!”卢兴祖举起茶盏,似有惆怅,“只是此去凶险,不知......”    明珠摆摆手,笑道:“老兄不必顾虑,咱们旗人也讲究个三媒六证,由长者主婚,儿女定要听从,待他日你功成回京,咱们两家便缔结秦晋之好,何如?”    卢兴祖听了甚是忻悦,“好!兄无以言表,知己茶中情,全在于此。”说罢,举盅一饮而尽。    ******************  林沁西苑内,淑气渐生,桃花绽放,一派春花鸟啼,新绿中酝酿着淡淡花香,不知不觉沁香沉湎。    雪梅在画纸上蘸着淡墨,神情凝重一笔一划细细勾勒着银镀金镶八卦纹头簪,花菍走上来抱着一堆结好的包袱,凑过去细瞧,耸耸肩无谓道:“姑娘素来恋旧,这八卦簪子都跑到皇上那去了,您还是省省心就别想了,只当送给他恋恋旧,忧心伤身,也让他玩味一回。”    雪梅提着笔杆子抬眼看她,“你懂什么?簪子是额娘生前遗物,先头老家儿留下的物什已所剩无几,连这把簪子都没了,我心里坑得慌,想辙描个模子,一会儿咱去集市上再打一副。”    花菍嘬嘬牙花儿,“姑娘要去集市?我觉着有些艰难,觉罗夫人能答应?”    雪梅翻翻眼儿,邪魅道:“夫人忙着府上过节,充后宫的事儿也算定了,最近咱服服帖帖地没耍什么幺蛾子给她添堵,现下松动了些哪还有心思着意咱们。”顺手从腰上拿出挂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前儿得了出府腰挂,赶紧地快去备两套男装。”    花菍喜滋滋地拿来两套男装,心情甚是欢欣鼓舞大有扬眉吐气之感,她给雪梅解捻襟,看她胸前挂着绛色流苏式竹梅双喜莲花玉佩,一拽一拽地荡在胸口上煞是好看,“姑娘又得宝贝了,新鲜玩意跟走马灯似的,不过这玉佩可真耐看,谁送的呀?”    雪梅生起促狭之心,“花菍,你知道么?在你身上只一样我最稀罕。”    花菍瞪大了眼睛,等着听溢美之言,“是什么呀?姑娘快说——”    雪梅沉吟了下,“一扑纳心,够啰嗦。”    “什么呀!姑娘成心拿我打趣。”自己轻声嘀咕,“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送的,且害臊呢。”    雪梅敛笑,“你快点吧,我的小姑奶奶,咱们晌午就得回。”主仆二人换了小厮打扮,举着腰挂顺利出府,出了胡同就是北临护城河,西至十字路口,往南走便是集市,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川溪,临街两侧都是商铺,困在明珠府许久,片刻的安闲自在也觉着是偷来的,“姑娘我总觉着有人盯着咱,这心里一紧一紧的,要不咱回吧。”    雪梅回头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报给门上小厮置办年货,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回去,还是空手,你觉着惹眼不?”    花菍颔首,心里还是打鼓,“那咱再逛逛?”    雪梅很镇定,“再逛逛,打了簪子,随手买点物什咱就回。”    她二人正说着,只见远处有人提着袍子在中路上风风火火地飞跑,一面指着前面同样飞跑地人,声嘶力竭地高喊,“快!小偷,他偷了我的包袱,快拦住前面之人——拦住他呀——”拥在路上的人全都看傻了,恐避之不及,那小偷自然失慌,着急起来阔臆推手地喊,“闪开!都闪开——别挡路!”路人均惊慌失措地避闪到两侧。    花菍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急忙拉着雪梅避至路边,雪梅环视四周那些路人尽是项背相望之众,指指点点地瞧热闹,此时竟无一人出来相助,情势紧迫,她见身旁停着一辆米车,掳了袖子上前去推,她见花菍愣在当地,焦急道:“你傻了?快帮我推过去横在当街!”花菍瞪大了眼睛,指着雪梅身后讶然,“叶...叶武师?”    雪梅一回首,“叶额其?”叶武师插着腰无奈道:“姑娘,还是让我来吧!”    叶武师大步流星地向那小偷迎了过去,腿下一个散绊子顺势薅住脖领子干脆利落地使个甩坡,将那小偷撇在地上,四仰八叉将之着着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围观众人纷纷上前,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后面追来的儒生,气喘吁吁地拨开众人,见贼人已制服,松了口气,拱手道:“在...在下顾贞观多谢义士!”    “顾先生不必多礼,您该谢谢我家——”叶武师看着雪梅,用了个请的手势,“当谢我家公子才对。”顾贞观因势顺导,抬头上下打量了雪梅一番,遂敛衽拱手谢向雪梅。    雪梅压压手,“先生毋须客气,先瞧瞧里头东西可都还在?”    顾贞观垂眼瞧了瞧包袱,提起来拎在手上“自然都在,真是虚惊一场,多谢公子。”    雪梅见他不解开包裹就知道未有损失,侧头问他,“哦?先生不开包袱怎知无碍?”    顾贞观笑道:“您有所不知,这包袱是在下亲自打的结扣,如今结扣原封未动,自然不会有失。”    雪梅连连颔首,“先生聪明睿智,在下佩服。既然东西都在,那...咱们就此别过,先生保重!”    顾贞观禀性聪颖,又有数年四海游历的经验,他觑眼细瞧早已识破了雪梅的真身,她穿着男装兜搭起来轻省许多,见雪梅已转身走去,忙上前几步追问:“在下顾贞观,江苏无锡人士,在下冒昧请问公子姓名,以便日后答谢。”    雪梅也未回身,顿了顿方道:“先生不必挂怀,有缘自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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