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回答,景祯接着道:“朕知道你委屈,朕也相信你做不出戕害嫔妃的事来,兰嫔的事定与你无关。” 高涵心下十分感动,也觉好笑,戕害嫔妃的事自己做得多了。 后宫因兰嫔疯癫一事,人心惶惶,传言与安贵妃有关,更家忌惮高涵。皇上派了严甫来调查此案,还算公允。严甫是个刻板又不怎么交际的大理寺少卿,靠本事吃饭,陈清波对刑部的控制十分重视,像大理寺这种纯断案子的地方也没心思管,是以严甫并不算是陈老邪的人。 五日之后,似是已然有些眉目,十日之后,严甫禀明圣上。 出乎意料,此事竟然与安贵妃和皇后都没有关系。景祯只字未提,各宫察言观色亦不敢知道。倒是高涵被咬一事,查得清清楚楚,媛妃是怎么训练“花狸”,皇后又是怎么布置宫女,前前后后明明白白,严甫不愧是大理寺断案的一把好手。 皇后沈文姝被禁足一月,媛妃葛云英被褫夺封号,贬为嫔。圣旨一宣,安贵妃的伤立马好了。 由此一来,朝野上下明眼人自以为看得明白,高涵受了伤,皇上重视得很,纵使牵扯到皇后也在所不惜。兰嫔不受宠,皇上才不管她死活。 皇后被禁足的时候,安贵妃常来探望,比平日里都要勤,这一月也从协理六宫变成暂管六宫,呼风唤雨,就差掌凤印了。 这日乐安杰来昭和殿给高涵拆纱布,乐安杰半跪着,被高涵扶起:“你就别跟我拘着了,起来吧,站着换,本宫脖子仰高点儿,不算你僭越。” 乐安杰一向少言寡语又实在,高涵让他站,便就站起来,连个客气的话也没有,伸手触到她的下巴,面色依旧平静如常。 这个画面很微妙,若是不知情的,还当是个公子哥调戏良家少女,高涵的脖子被他仰得成了平直的样子,眼睛只能撇着看,正撇到乐安杰认真严肃的样子不禁笑道:“乐大夫,本宫貌美吗?” 乐安杰一边动作利落,一边道:“娘娘别说话。” 高涵被这呆子弄得好笑,定住下巴撅起嘴,只是舌头动,唔咙唔咙的说道:“你是柳下惠吗?” 乐安杰给高涵瞧了多年的病,也算是打小看着她长大,十分明白,这家伙身体没啥毛病,全是心病。 解开纱布,又端着她的下巴仔细瞧着,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欣慰,这些时日每日研究调配治伤不留疤的方子,这高涵爱美的样子他是知道,若是有一点儿闪失,她能作上天。 谁都不知道,乐安杰配的每个方子都在自己身上试过。自打高涵被咬的当日,他就让自家的狗在自己腿上咬出一个疤,每日试了效用以后再给她敷上。 乐安杰端详过后,放下手,离开高涵,一边道:“娘娘没事逗我这个木头做什么。” 乐安杰妙手,高涵的下巴是完好无损不见一丁点疤痕。高涵清楚,自己的伤早就好了,只是心里气不过一直捂着,现在该惩治的也都惩治了,真是畅快。 高涵撇撇嘴正经道:“前些日子,严甫查到了你这里没有?” 后宫的两个案子,一个安贵妃被咬案,一个兰嫔疯癫案,都已告一段落。安贵妃被咬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但兰嫔疯癫案却成了迷,连高涵也想不明白。这兰嫔是陈老邪打前站的一个棋子,毋庸置疑,魅惑皇上不成被高涵关进慎刑司,高涵确是给她喂了药,但只是□□,被送进去之前乐安杰也给她吃了解药,此后的事,断然不是高涵下的手。两种可能,一种是陈老邪丢车保帅,怕她供出自己和陈彤。高涵多疑,又猜测会不会可能还有其他高人? 乐安杰依旧平静道:“查到了,他来问过我,有没有给兰嫔吃过药。” 高涵心下一惊,既然如此问,那个严甫定然是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那你怎么说的?” 乐安杰坦然:“我说兰嫔从昭和殿送到慎刑司的时候,身子很好,没有任何问题,不信可以去慎刑司查。” 高涵松了一口气,这家伙平时不怎么讲话,关键时候还挺厉害。一边又庆幸,幸亏当时乐安杰给兰嫔吃了解药,不然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兰嫔的事,高涵又想通一层,由此可以排除自己的嫌疑,也排除景祯因为护着自己而不提及兰嫔的事,既然不是因为自己,那究竟还有谁让景祯对其缄默? 入秋后,凉意渐浓,科考临近,举国上下的学子翘首以盼。高氏父女等的这一刻终于到来,盘算怎样拉拢考官,怎样探查有才的学子。 年节过完,各地考取的举人次年春闱进京会试。高陈两家极力想拉拢,主考景祈躲在王府不见客,复主考章定山和严甫,一个千面狐狸小滑头,一个呆板迂腐大顽固。这三人中高家与景祈还是有些渊源,高涵想从景祈这里打开缺口,打听些试子的消息。 春寒料峭,会试过后主考官便忙着主持阅卷。当务之急,要与景祈牵上线。 每年三月初七,景祈定会入宫,亲手给存雪轩的梨花树浇上一次水,添上一捧土。这棵树正是景祈的母妃淑妃刚进宫时亲手所栽,十分喜欢。按道理宫中是不许栽种这般寓意不吉的花,也是因为当年先皇对淑妃宠爱无加,才被特许。听说当年的德妃非常喜欢这棵树,后来已经成了一宫正位的时候,每逢开花时节必定来赏。也很蹊跷,最终淑妃也是殒在梨花开得正旺的时候,三月初七。 景祈踏进存雪轩,看到一个美人的背影,美人着了一身鹅黄色的锦缎长衫,正在一片纯净的梨花下杵着,万千风华,别来无恙。 景祈拄着手杖,轻敲着地板,来在此人面前,问道:“安贵妃娘娘,今日怎么得闲,一大早来赏花。” 高涵转过身,看到景祈,温润如云,眼神楚楚道:“等你啊。” 一枝晴雪初乾,几回惆怅东阑。料得和云入梦,翠衾夜夜生寒。 景祈依稀看到十年前,八年前,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可惜终究不是,自己在那里苦笑一声道:“娘娘可别说笑了,你这是要皇兄砍我的脑袋么。” 高涵噗嗤笑出来:“王爷真会说笑,我们要你的脑袋做什么。” 景祈心中被“我们”这一根针猛然一扎,吃痛又要强装无事,顺势调笑道:“给娘娘当球踢呀。” 此时忽听得一个郎阔的声音响起:“这是谁要踢球啊?” 景祈听到,吓得脚下一软。 景祯一身轻便素衣并未带太监,走进存雪轩。 高涵当下赶紧反应道:“王爷说笑呢,今儿早听碧婉说存雪轩的梨花开了,臣妾用过早膳后便就赶着来瞧瞧,没成想碰上了王爷。” 景祯来在高涵身边,眼神温柔的听她说完,担心道:“虽是已经开了春,早上还是凉,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你呀,一向怕热喜凉,因着这个毛病生了不少次风寒。”说着,伸手轻轻揽上高涵的肩膀。 景祈也握了握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