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轮椅，许凛打算与凤知一同离开。
但就在此刻，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中年男人并不胖，身型略高，穿着一身由价值不菲的缎子裁成的衣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但是如果有人对上中年男人的眼睛，便会发觉他的目光令人格外不舒服，那是犹如打量货物一般的目光。
中年男人的视线只在许凛身上停留了一会，便落到了何知柳身上。
他似乎判断出许凛并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了。
“父亲。”
何知柳的声音淡淡的，辨不出情绪，但与以往相比，却失了那份笑意。
“嗯。”
中年男人应了一句，他先是与凤知点了点头，才看向何知柳，皱了皱眉：“废物。”
许凛一愣，他没想到中年男人会说出这种话，正常人面对受伤的儿子不是该关心一番吗？许凛隐隐约约明白了何知柳为何会成长成如今扭曲的模样。
缺爱。
许凛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又看了一眼自从中年男人出现后便一直垂着头的何知柳，得出了原因，他没有错过当中年男人出现时，何知柳眼中浮现出来的那一抹期待，可当中年男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时，何知柳的眼睛却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这是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
称呼一个20多岁的男人为孩子，许凛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他很快便把他这么一点想法给抛在了脑后。
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握住了许凛轮椅的推手，自中年男人出现后，凤知便急切地推着许凛想离开，看架势跟躲避瘟疫似的。
显然，凤知也知道何知柳这爹不是什么好人，不愿意许凛再跟着两父子有什么交集，这柳家一家子人就没一个正常人。
这并不是凤知的个人偏见，而是满大陆，但凡是认识柳家的，无一个不是这么想。
除了那些有事相求主动上门的，正常人遇到柳家第一个反应绝对是绕着走。
凤知不至于绕着走，但也不想被柳家人缠上。
然而，凤知想走，许凛却不想走了。
他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轻轻把凤知的手从轮椅上拂落，许凛看着中年男人不耐地想把何知柳带走，他完全不顾何知柳身上还带着伤，动作异常粗暴，许凛甚至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怒气，这个人对何知柳受伤这件事应该不是很满意，也许对方觉得会受伤的原因是何知柳不够强大，所以，他才说出了“废物”这么一句话。
而何知柳也没挣扎，他此刻显得异常的安静。
神色动了动，许凛眼珠一转，看向何知柳：“伤还没好全，不如暂且先留下来？”
这话一出，不仅何知柳愣住了，就连凤知也愣了住。
“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
凤知话没问完，却见许凛笑着回过头，打断了他的话：“凤知应该也想要你留下来，作为友人，他很担心你。”
被迫担心何知柳的凤知：“……”
凤知纳闷，他什么时候跟何知柳是朋友了？
凤知略微地凑近了许凛，用灵术向许凛传音道：“我与何知柳并不是友人。”
“我知道。”
“那你还……”
凤知想不通许凛究竟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让他救我么？”
“我可以过后再去找他，总之，别跟这两人扯上任何关系，柳家的人可不是善类……”话还没说完，凤知却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你……想活下来？”
凤知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唔……”
许凛有些苦恼，他没想到用作理由的借口会让凤知想到这一层上面来。
“我考虑一下，你先留下何知柳。”
“……好”
凤知的灵术让他和许凛的意识交流只发生短短的一瞬间之内，许凛愿意活下来对来他说基本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强迫许凛。
虽然许凛说的只是考虑一下，但凤知还是很高兴，不过，为什么得留下何知柳他才愿意考虑一下？
对于这一点，凤知极其不满，甚至，他产生了一丝危机感，他说他并不知道许凛留下何知柳的理由，可事实上，他未必不知道，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但在屋内三个人的视线注视下，凤知还是点了点头：“嗯。”
算是承认了与何知柳的友人关系。
“既然如此……”中年男人沉吟了一会，看向何知柳，“那你便留下来吧。”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让受了伤何知柳留下来，他看上去完全不关系何知柳，只想着让何知柳与凤知这等强者搞好关系会对家族有益。
对于这个结果，许凛并不意外，他知道，中年男人轻视他，必定不会听他的话，可当他一拉上凤知，事情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目送中年男人离开，何知柳露出茫然既又疑惑的神色，对于习惯算计人心的他，这样的神色极其罕见。
沉默了一会，何知柳复杂地看向许凛：“为什么……”
话没问完，何知柳却又犹豫了，他想问，又不敢问，可定了定神，他还是继续问下去了：“为什么要让我留下？”
“你不是不想回去？”
何知柳无言，他的确不想回去，不喜欢那个冷冰冰的家，但……许凛看上去可不是那种体贴地会来关心他的心情的人。
“那我让你留下来不是很好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何知柳急切地再次问道，他有些期待起来，期待从对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预想之中的答案甚至让他过分兴奋起来。
可许凛却只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猜？”
这句话一出，许凛没给何知柳继续追问的机会，只是拉了拉凤知的袖子：“我们走吧。”
“好。”
凤知应下，推着他离开了。
许凛不是不清楚何知柳想要什么答案，但他不想说，一来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二来……就算是说了，何知柳也不会信。
何知柳无非想要别人的关心，想要别人的爱，可何知柳是个多疑的人，许凛可不相信，像何知柳这般的人物，没有人像他表达过爱意亦或是关心。
不过，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何知柳便不会相信了，他会疑心对方是不是在欺骗自己，是不是想要利用自己。
何知柳只是享受有人对他透露出关心或者爱意时的快感罢了，这样的快感一过，何知柳便会对对方完全失去兴趣。
所以，许凛没有如他所愿，他没有给何知柳答案。
他只留给了何知柳想象的余地。
任凭何知柳随意去猜测，猜测他同情他也好，关心他也好，或是……爱他也罢。
想的多了，假的也会成了真。
当何知柳对答案的期待达到了顶峰的时候，他才会告诉对方，那个对方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当然是因为……等告诉他真相时，他痛苦的样子很有趣啊。
许凛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不知道何知柳在看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他拉进这戏中来。
想到这，许凛的心情有些愉悦起来。
但很快，他便发现一直推着自己的轮椅的人停住了脚步。
凤知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
“你是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凤知意识到了一个极其恐怖，却又让他不敢相信的事实。
凤知话没说话，许凛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打断了他，许凛眼睛微弯，将白皙的手指竖在了唇边：“嘘，就算知道也别说出来啊。”
凤知的心渐渐凉了下去，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害怕，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