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浪迹天涯之后的倦鸟归巢,三琯在扑到师父怀中的那一瞬,精疲力竭闭上了眼睛。
师父吓得半死:“小三琯儿,遗言都还没留怎么就闭眼了?电视剧里明明都要哔哔赖赖好长时间…”
程云扶额,三琯却早已习惯,眼睛没睁,嘴里开始嘤嘤呼痛,仿佛被屏蔽了一路的痛觉此刻突然恢复。
可见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有娇气的资格。
师父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大惊小怪地在旁边转圈。
程云等了半晌,看着一老一小两个戏精,只能叹口气,自己伸手解了三琯的衣裳。
伤口触目惊心,红肿皮肉上趁着一段焦痕,程云屏住呼吸替她剪开周围的衣料,露出雪白的双臂。
师父到得此时方才严肃起来,伸手递给程云一罐伤药:“所有碰到她的器皿都须消毒,谨防感染。”
“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呢。”三琯伏在马车上,长发软绵绵地垂着,连声音都透着乖巧。
“什么?”程云手头不停,轻轻将伤药敷在她伤口上。
“你总是照顾我这件事,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她微笑,“和你救我这件事,一样。”
程云勾勾唇角:“还有精力开玩笑,等会儿喂你喝药的时候不许装昏过去啊。”
上次他照顾手指受伤的她时,最头疼便是如何哄她喝药。
这次师父就在身边,原本以为不必他再费神,可程云抬眼环顾,却不知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掀开车帘离开。
如今马车狭小,只有他和伏在软垫、上身赤/裸的她二人。
“师父的药真的很好…”三琯额上尽是冷汗,喃喃说,“背上清凉许多,没那么痛。云哥哥,你和四要呢?身上有没有伤?可也用过药?”
她自己都昏昏沉沉,却还惦记着要分他好药给他治伤。
程云心头温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傻瓜。”
可她也确实没说错,他身上的的确确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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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东方庄主遇害,程云双手被缚,困在梁柱上不得动弹。
松鹤斋在烈火中摇摇欲坠,几近崩塌,程云眼睁睁看着三琯被李承衍裹在湿氅中救走。
火势太大,烟雾弥漫。
程云腕间皮肉被烫得伤痕累累,呼吸间胸臆满是疼痛,几乎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靛青色的帐子被燃成了橘色的暖阳,高温直冲房顶,支撑着房子的木梁柱开始解体,木块木屑扑簌簌地落下。
程云被掉落的木屑接连砸痛,勉强保持着神智清醒。
四周火烧的噼啪声和梁柱断裂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程云抬起头,看着头顶大梁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断裂成两截——而这次,再没有三琯扑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一切。
是生还是死,已不由自己。
可是若要程云束手等死,眼睁睁看着木柱砸在头上丢了性命,那便太对不起定王府倾覆当晚的父王和母妃。
要他死可以,可他宁肯做折翼坠下的飞燕,也绝不做坐以待毙的田蛙。
程云在浓雾中眯起眼睛,眼神突然一亮。
若是这场火没有烧起来,他还不知道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