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站到桌前的时候,杨安安愣了一下,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对方抬手示意她别紧张,并顺势坐到她对面。 杨安安面对陌生人多少有些局促,坐下的时候不自觉地调整坐姿。 小酒馆的凳子都是长条板凳,后面不存在靠背,再加上旁边桌的人坐的太挤,杨安安往后微微一仰刚好和隔壁桌的人背靠背。 对方的体温传到她身上,惊得她微微侧身,赶紧朝对方说了声不好意思,对方也回了一句什么,她没听太清,但猜想对方大概是不介意的意思。 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杨安安把凳子往前移了一点,然后对袁州说:“我临时改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不碍事,提前了更好,我今天下班也挺早。”他手拿着菜单看了看,又问,“这家店你常来吗?看起来挺有特点的。” “算是常来吧。” “那你对这里一定很熟悉,有什么推荐的菜吗?” 杨安安也就不推辞,问了袁州的忌口,然后推荐了几个店里颇受好评的菜。 杨安安不排斥相亲,说到底不过是一条认识异性的途径,但这条途径很容易让两人的见面变成互相查户口的游戏。袁州这个人倒也不讨厌,但是这顿饭让杨安安吃的很累。 好几次她都觉得坐不住了,身子一晃就免不了撞到后面的人,也连着道了几次抱歉。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她往旁边移了位,最后依旧免不了要和人撞上,一时她侧身过去看对方,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轮廓很俊朗,称得上人们常说的侧颜杀。 她转回身,一手挡住半边脸颊,继续和袁州说些有的没的,心想身后这位帅哥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故意的。 无所谓啦,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隔壁桌人多,闹哄哄的,有人劝酒:“柳寄,喝一点吧,没事的。” 身后的男人回答:“明天一早有手术,今天就不喝了。” 劝酒的人说:“怕个屁啊,你知道骨科的老吴么,他手抖,上手术前喝点酒才不抖。” “别瞎几把扯,人家毛病早好了。”另一个人反驳。 那些人闹哄哄的还在说,杨安安抿了抿嘴唇,憋着笑意。 袁州问:“你笑什么?” 她摇头:“没什么,就联想到一些事。银行也经常加班吧?现在不加班的工作几乎没有。” “是呀。不过这几天还好,每个季度最后一个月会忙一点。” 不咸不淡地继续聊了一会儿。 一餐饭结束,袁州说问要不要去看电影,杨安安以天气不好想早点回家为由,给拒绝了。 看着袁州开车离开,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大概能感觉到这次的见面有点失败。事实上,袁州全程都很迁就她,可是她身上的局促感始终挥之不去,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玻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隔阂。 合州这座城市,在春夏之交时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她迈着步子准备往住处的方向走时,天上突然开始落雨。 起初只是感觉到一两滴水打在脸上,很快雨势变大,杨安安不得不撑开随时带着的雨伞。天已经黑下来了,路上行人不算多,而这一场急雨骤来,没带伞的人都匆忙跑动寻找避雨的去处。 回家要从步行街穿过去,她慢腾腾地往家走,少有的几个带了雨伞的人也几乎和她一样,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似乎也不着急回家。 她想找个人说话,蒋致今天值班,而林允殊也有事,她一摊子的话压在心头,分外难受。 在路上慢腾腾走着,手机里突然来了妈妈的消息。 【见面了吧,感觉怎么样?】 她回:【挺好的。】 【那就好。那你得把握住啊。】 她看着那几个字,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复。见了一面,袁州各方面都很好,甚至她觉得对方各方面配她都是绰绰有余,只是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回复,她干脆不回复,撑着伞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路有一点坡度,而她前方的地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再往前走了几步,借着路灯,她才看清那是一个残疾人,而且有些眼熟。 这个人经常在这一带乞讨,这会儿,雨点毫不吝啬地砸在他身上,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杨安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上前几步,把伞撑到他头顶。 “你要去哪里?” 如果在平常,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在这样的雨夜,问一个陌生人要去哪里。 那人明显一怔,随后抬头看她,并露出感谢的笑意。因为用双手来移动自己失去双脚的身体,他累的气喘吁吁,说话也气息不稳:“街对面。你不用管我,反正衣服已经淋湿了。” “那我送你去街对面吧。” “呃——那麻烦你了。”雨越来越大,那人也不再推辞,但是却也不多攀谈,依靠着双手专注地往对街移动。 杨安安紧跟着他的步调,将雨伞稳稳地挡在他头顶。街道并不宽,很快两人就到了对街,那人在一家商店的门口停下来。 “谢谢你了。” “不用。”她摇摇头,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现在出门只带手机,连银行卡几乎都不带,她没有零钱给这位大哥。那人也看出她要做什么,摆摆手:“赶紧回家吧,天气不好。” 杨安安刚迈出一步,又退回来,把伞塞到大哥手里:“这把伞你拿着用吧,回家的时候慢慢走。”她说完就站起身,也不管雨势如何,就那么往雨里走。 * 柳寄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他扭头过去,是陈汉。 “你看什么呢?”陈汉一边发问,一边把脑袋凑过去,非要在柳寄的手机上看个名堂出来。不过他一看到模糊地一团,忍不住撇撇嘴。 “你这拍的什么啊?” “刚刚看到一个女孩子……”他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哈哈”地笑出来。 “看到一个女孩子就拍人家,你不是一直特正经的么,看不出来,你小子也不老实。” 陈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便只是笑了笑,也不做争辩。那张照片只能看到一个人弯着腰给另一个人撑伞,如果能见度好一点或者是白天的话,应该不至于拍的一团糟。他倒也没有偷拍人的癖好,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觉得应该保留下来。 雨还在下,两人各撑了一把伞往医院的方向走。 “诶,最近还有没有小姑娘约你看电影吃饭啊?” 柳寄摇头:“没有。” “真的假的。”陈汉有些不相信,不过很快就说服自己,“没有就对了。像你这种条件不错还单身,那都是凭本事单身的,对女孩子实在是太高冷了,每天一副特别牛逼的样子。女孩儿嘛都是靠哄的,你那么装逼,可没几个愿意来抖m。” 柳寄并不介意他怎么说,并揶揄他:“单着就单着呗,像师哥你,女朋友每次找不到你就给我们科室所有人打电话多可怕。” “嗷——别提这档子事了,我可怕了我们家姑奶奶了。”陈汉摸了一把下巴,“不过她也就是这点幼稚了些,总体来说还是个好姑娘。哎呀,一想到这里,就有点想结婚了,你说我是不是不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的,师哥你也三十了,想结婚是自然的。” “不行,我得给她打个电话,今晚上要替老猫顶个班,她肯定得闹,说我出来和同事吃饭不和她吃饭,我得提前安抚。” 陈汉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一说起自己女朋友瞬间就转为一脸迷弟的模样,也不管柳寄会不会笑话他,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柳寄走在前面,不用刻意听,都能听到陈汉腻歪的话语。 到了医院,陈汉上楼,柳寄去了一楼急诊科和值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进门看了看诊室墙上的挂钟,九点过。 今晚这个时候破天荒地没有急诊病人,但是雨夜总是让人心里难以安稳。 “外面下雨了是不是?”值班的陆科问他。 “对。” “希望今晚能消停点。” 柳寄笑:“夜班之神今晚会保佑你的。” “诶对,今晚我特地挑了卖相最好的四个苹果。” 医护人员之间流传着“夜班之神”的传说,只要当天晚上供奉了“夜班之神”,一晚上就能安稳渡过。而陆科所说的四个苹果,大概意指四平八稳。 “我看到了。”柳寄一来就看到急诊科办公室里陆科的杰作,“我就不在这逗留,先回宿舍了。” “行嘞,您慢走。”陆科朝他摆摆手。 柳寄毕业之后来了这家医院,按照现在医生的培养流程,规培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即便他是博士也没有任何的例外。 他当初的专业是神经外科,但是规培第一年几乎都是在其他科室轮转,而最近这两个月,他的工作地点主要是急诊科。 当晚急诊科值班有陆科和另一个同事,他不当班,完全可以回自己的住处,不过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医院,下了班就来看书睡觉,一睁眼就能立马精神抖擞去上班。 急诊科的宿舍不远,就在一楼,床是上下铺,主要是供值夜班的同事休息,床位不紧张的时候,不值班的医生也能在这里睡觉。 不过一般来说,下班的点没有病人,不当班的人麻利地就走了,生怕下一秒来了病人,休息就算泡汤了。也只有柳寄会这么傻待宿舍,因而每每忙起来人不够的时候,就会把他拎出去。 床铺的旁边有桌椅,上面摆了好些书本笔记。 医生的培养周期很长,在其他行业,如他一样年纪的人大概都能做到一个部门小领导的位置,但是在医疗行业,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了个头。之后还有看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还有做不完的实验在等着他。 从抽屉里抠出一根笔,笔藏的很隐蔽。不够隐蔽的话,就没笔可用了。 取过书,还没翻到加书签的那一页,就感觉这书和他走之前不大一样。他随意地翻了翻书,里面夹了一封信,信封是淡淡的粉色。 他的手迟疑了一下,将信取出来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