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杨安安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不懂爱,也不懂恋爱的女性。 谈恋爱的人那么多,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感动,可能是寂寞无聊,还可能有她这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处着的人。 每个人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会不一样,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当初那种懵懂而轻率的做法的确不合适,之后很果断地分开,也是及时止损,对她对谭东都是好事。 而因为有过一次草率的行为,将近一年过去,杨安安再没有找过男朋友,连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一心只扑在工作上。 但即使一心扑在工作上,工作也并不一定就会反馈好的结果。 此时,小小的会议室里,五个人围桌而坐。 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落在会议桌的一角。杨安安看看那一小块阳光,再看一看坐在她对面的人。对面坐着公司行政和老板娘,而她右手边是这次闯祸的实习生李路。 老板娘张媛是几个月前来的公司,那段时间长华离职,她就过来,算是辅助自己老公的事业。 实习生是今年3月份来的,入职一个多月,主要是做设计类的工作。 “虽然我们都知道一个实习生的工资不高,但是现在你在职场,做错了事,自然要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不是吗?这次交稿并付印,如果不是我去跟进才发现问题,甲方的损失肯定是上万,而这损失肯定得由我们来赔。” 说话的是张媛,口气很是不悦,这次的岔子差点造成了公司的损失,她已经发过很多次脾气了,这会儿的不悦都是小意思。 李路来的这段时间肯学习,杨安安把最轻巧也最简单的折页排版交给他做,他花了两个工作日排出来,再经过多次修改才交给她。 她审核过后觉得挺满意,因而终稿提交给组长,也就是张媛。 排版并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其实是出在文案的数字里,而这份文案是甲方发送过来的,数据也是甲方提供的。 按照流程,张媛如果发现问题完全可以把设计稿打回来让他们重新做,但是张媛签字,并且把最终确定文件发给甲方。她现在在这里找麻烦,多少有点推卸责任的意思,又或者,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 此次的事如果一定要追责那首先是要和甲方的对接人谈谈,但是张媛不愿意出面得罪甲方的人,而且损失不大,她就更不可能和甲方的人闹掰。 杨安安已经被骂了一回,被数落带教不上心,这个月的工资扣一千。她虽然心里憋屈,却也没有提出异议,自己的确有部分责任。现在这么兴师动众地把几个人集合到一起,就为了对实习生追责,这个锅最后还是落在李路的头上了。 “嗯。我知道。”李路没有直接反驳,但是他脸上是不服气的表情。 “我知道你很不开心,但是这也是给你人生的一课……”张媛好一通说教,“所以说,在工作中沟通真的非常重要。” 杨安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平静地听着张媛一通废话,心里只骂着狗屁。 在用户很多的咕叽论坛,有人发帖问明明是领导的不对,还要下属背锅,应该怎么办? 她回答过:【如果在帖子下面,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撕回去,但是在现实里,我只能做到忍下去。】 并且这个回答还被顶到“最热回复”的位置,也就是说,在职场上,很多工作党受了委屈,最后选择的都不过是忍下去。忍一时风平浪静,而且也给自己省了很多事。 “我知道沟通很重要。”李路的嗓音里透着无尽的委屈,杨安安没看他的脸,但是感觉他快哭了。“可是我真的觉得沟通很困难啊,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可能性格有缺陷吧,我不爱说话,受到不公平对待我也不想说出来。” 杨安安脑子里轰隆隆的,李路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 “不公平对待?唔——其实你无论去哪个公司都会有不公平的存在,你要真的想要绝对的公平,那你可以换一家公司试试。”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越发地浓重,杨安安看看对面坐着的行政兼任人事的小刘,如果李路在这么说下去,那么这份实习工作大概也就会没了。 “可是,在这次的事里,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李路还要再说,杨安安在桌下踢了李路一脚,李路打住话,扭头看她,再转头看向媛姐。 张媛面带愠色:“杨安安你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你是不是踢他了。” 她慢了半拍,不咸不淡地回应:“踢了。” “嗬,就你会做好人是吗?” “我不是做好人。”她踢的很轻,没想到李路的反应掉了链子,也没想到张媛并不顾任何人的面子,反而越发地来劲。 “你不是做好人那你踢他干什么?” “……” “我问你话呢!”张媛的嗓音突然提高,会议室不算很隔音外间的同事大概也能听到她的声音,甚至有人从门口经过。“你以为你在公司干了几年就是老江湖了,就目中无人了是吗?” “不是。”杨安安无奈地抿了一下唇,她还真够蠢的,这下成功地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那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你以为你做了好人,那我就是那个坏人了是吗?” 李路和小刘都噤若寒蝉几乎要屏住呼吸,会议室在张媛闭嘴之后一片静谧。 杨安安想笑。说到尊重,张媛从头到尾就没有尊重过李路,现在还谈什么尊重。 她抬眼看向张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才说:“差不多就行了,这事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地还要开个会,就为了把这件事的责任实打实地归到李路身上。” “你这话说的也太随便了吧?” “文案以及数据是天禾给你的你再转给我们,8000万写成80000万,我们没检查出来是有一定的责任,但到底问题根源在哪里,我们大家都清楚吧?无论谁负责,都不该放到李路身上。” 张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突然说:“杨安安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对方拿权力来压她,她也脱口而出:“是,麻烦你开掉我。” 她突然不想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这一句话,大概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是一直忍耐一直忍耐,然后突然有一天,防线垮掉,她便完全地不管不顾,爱怎样就怎样了。 出会议室门的那一刻,她在想,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下班的点,所有人都还在自己的工位上,杨安安起身打卡,然后在同事一片的注视里走出公司。等着电梯,李路从后面追上来。 “安安姐,对不起,我今天连累你了。” 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作为带教,她该在这段时间对他多加照顾的,至少不该让他因为这种蠢事情而受委屈。叹了一口气,杨安安走进电梯,声音很小:“没关系。” 下班太早。除了周末,她好像从没有这么早走出过公司的大门。四月里,天气不算好,甚至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但是天还很亮。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 转头看了看大楼的出口,那扇门静止不动,好像要那么千年万年的站着。下班的人陆陆续续从那扇门走出来,从她身边走过,没人认识她,也没有她认识的人。 她回头看着雨幕,有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感觉。 手机里来了一条短信,是妈妈发的,叮嘱她别忘了晚上的约会。 她回了短信,说自己记得。 还有她妈妈没忘了她,但是她宁愿她妈妈这会儿不记得她,因为她并不想去相亲。 和相亲对象的时间约在晚上8点,她故意把时间往后推这么多是把加班的时间预留出来了,但是今天不用加班,她有点无所事事。 相亲的男人叫袁州,比她大两岁,在合州某银行上班。她妈妈发来过照片,五官端正,看着面善。 那人原本打算预定一家西餐厅,她和他商量了一下,换成了去一家有特色的小酒馆。 把相亲地点安排在小酒馆,从环境上来说的确不大合适,但是杨安安没相过亲,也不大愿意在陌生的地方见一个陌生的人。 时间还早,她在四处瞎逛了一圈打发时间,再看表才七点,也管不了那么多,提前去了约好的地点。 她来这家酒馆的次数不少,有时候和蒋致,有时候和林允殊,因而她和店主还算熟悉。 店主是个女人,喜欢穿红衣服,来的客人都以老板娘来称呼她。 赴约的人还在来的路上,她不好先点菜,只先点了一些酒水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一边等着人来。 店不算很大,桌子不多,等的这段时间里店里又陆续来了其他客人,有几人就坐在她身后的那一桌。 那一桌来的人还挺多,店里的服务员给添了一张桌子,两张四方桌子拼一起。 她没回头,就在他们互相询问要吃什么喝什么的时候,袁州到了,并且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和照片上一样,很好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