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在宁京东城区的边缘,王湘瑜到的时候,顾玉郎果然还在书房里忙碌。看到他来,甚至不用他上前说明来意,顾玉郎就站起来,出了书房,上了蓝府的马车。
王湘瑜是因为蓝珑揽下的差事才入了内阁做事的。这些年,蓝珑并非不能面见任红彦,但更多的时候,她们都是通过顾玉郎进行沟通的。而王湘瑜是另一道沟通的桥梁。因此,在回蓝府的路上,王湘瑜就将蓝珑的盘算和顾玉郎说了。顾玉郎也不觉得蓝珑的想法大胆,只不过心底到底暗暗发笑。他只觉得蓝珑对自己的定位,简直是太准确了:谁能想到这个外表柔弱,娴静如娇花照水的女子,竟是如此精通这黄白之道呢?
等一路进了蓝府,两人才穿过蓝家客厅所在的月亮门,就看到了毫无仪态蹲在自家客厅门口的蓝玲。她被气得两颊都鼓了起来,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站着脖子上已经没了马鞭的蓝映月。看到两人进门,蓝映月上前一步,想要将蓝玲搀扶起来。可没等他走近,蓝玲就一下跳了起来。
“右相大人!”
再看到顾玉郎的身后还跟着自家妹夫,她不禁又连忙止住了动作,假装端庄严肃的仰头看天,一边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清了清嗓子。
顾玉郎和王湘瑜早习惯蓝玲这喜欢装模作样的性情了。两人也顾不上与她多说什么,匆匆拱手之后,就进了客厅。
客厅里,蓝雪和陈芝明并排而坐。两个人一般的没有坐相,手里的茶盏都不像是喝茶的工具,都像是什么正被灵活把玩的手把件一般。一旁的软塌上,搭着陈芝明衣服的锦绍好似还没睡醒。润珩兄妹三人百无聊赖的站在客厅的另一侧,看到顾玉郎和王湘瑜一同前来,三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被利用也就算了,他们可谁都不想亲自去给宁皇解释今晚的事儿。
“臣,顾玉郎/王湘瑜,见过十殿下,郡主、郡王殿下。”两人进厅,先行大礼。
“起。”
蓝雪料定今晚蓝府须来一个给她和陈芝明这一行盖棺定论的“大人物”。她以为,那人会是二王。毕竟,太女若是还想用陈芝明,就得派她的心腹之人前来安陈芝明的心。她都做好了二王若是前来,她今夜必然要他付出些代价的准备了。
不过,顾玉郎?这人也是如雷贯耳。听说,他不但有在胶州的赫赫战绩;宁国能在两国的夹攻之下支撑十一年,也有这人的关系。既然是****经重用的臣子,想来是不会被宁皇重用。但此时他来,说明他又得到了任红彦的赏识?
蓝雪不知这是太上皇的安排,只当是顾玉郎手腕了得。她原本是个闲散的性子,被送出质之前,从没关心过前朝的政事,所以也没和顾玉郎打过交道。现在灯光下看他,才发现这位赫赫有名的文武大臣,还是个风雅翩然的美男子。只见他高视阔步而来,相貌英俊,身材挺秀,着一袭木槿色绣团花斜襟束玉带的锦袍,用一支润白的羊脂玉雕就的螺旋纹貔貅头玉簪束发,器宇不凡,举止从容。
不好放肆打量,蓝雪起身,对王湘瑜行了一个家礼,“见过二姑父。”
她可以对蓝玲和蓝珑毫不客气,但对王湘瑜不行——蓝玲夫婿早丧,蓝府的内宅是王湘瑜一手打理。不提蓝家举全族之力保她性命,助她归来一事,只说王湘瑜在教导蓝映月方面,与对蓝映星一般的用心,蓝雪都必须十分的敬重这位姑父。
王湘瑜欠身还了半礼,径直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蓝雪。
蓝雪连忙再次弯腰,“有劳二姑父。”
王湘瑜再次默默还礼,然后对顾玉郎道,“大人,蓝府诸人就暂时退下了。”
说完,他就伸手拉住再次跟他进来厅内的蓝映月,和蓝玲一同退了出去。
而厅内,陈芝明早在顾玉郎进门的时候,就从椅子上起来,向着锦绍的方向躲了躲。她在宁京里的故友不多,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是期望都见上一见的。只不过,顾玉郎可不好糊弄。
再看蓝雪,竟然专心致志的数银票去了。不孝徒,不外如是!
“右相大人别来无恙?”
顾玉郎缓缓走到她之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面色平和,语气温柔,“本官当然无恙。”他上下打量陈芝明一眼,轻哼了一声儿,缓缓问道,“陈将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为宰辅,陈芝明被太上皇安排到了安国这样的大事儿,顾玉郎是知道的。可蓝雪已经回归多日,陈芝明却一直踪影全无,顾玉郎被宁皇念叨了几次,还以为她不肯再被闲置,又知道太上皇已逝,原本允诺给她的巡防营,表面看也被七王接了过去;还有就是九公主才归来不久,就命丧鬼哭崖上,她对朝廷有些失望。所以,她选择悄然遁走了。离开就离开,顾玉郎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联合十殿下闹这么一场就离谱了!
陛下这些年被盛传敏感多疑,可不是空穴来风。她早在战乱年间就在组建的夜莺,虽然名声不显,但这些年可都没闲着。还有十殿下,今晚过后,她倒真能如愿做一个孤臣。可是,一个对为她付出良多的父族都能如此无情之人,陛下真的能放心用之吗?
“咳,回来有几天了。这几日我在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里转悠,发现京城里的变化还真是大。”
既然入京,陈芝明怎么可能不查一下如今宁京里的局势。她可听说夜莺的猖獗比之安国的锦衣卫差不到哪儿去。也是因此,在宁京里停留多日的陈芝明,才会在锦绍提议离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因为,旁人或许不知她陈芝明来了京城,但宁皇必然早已经知道。但,她一直没有获召。
听到陈芝明如此说,顾玉郎不由就皱了眉头。自从战乱伊始,宁京城内就暗潮涌动,没个消停。这些年,宁皇和太女为了将那些掩藏在宁京各处的大小细作抓出来,没少费心。而最近,这种暗度陈仓的感觉再次明显了起来,原因也好猜:安国的二公主罗鹄凤即将抵达宁京。
虽然,负责探查消息的不是他的人,但大多数的消息,他还是知情的。顾玉郎有些猜不透,陈芝明这件事是凑巧了,还是真的没被谁探查到什么。但不管是那种情况,都有些不同寻常。
见谷玉郎皱眉,陈芝明就笑了。倒不是她狡猾,而是在安国与九公主的影卫打交道多了,她逐渐摸索出一套躲避影卫的办法。宁皇的夜莺又如何?比起影卫来,还差得远。
“自我和十殿下进城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可有人按捺不住动起来了?”
当然有。无论什么时候,这世上都不缺自以为是的蠢货。但这些事儿,顾玉郎没必要告知她陈芝明就是了。
“告诉我你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