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少男摸了摸嘴巴。一时无言以对。

“这算非法集资吗？为什么没有人管呢？”江兰很困惑。

少男低头吃了块牛肉，半天才低低地说：“这个事儿，怎么跟你说呢。中国的事你还不知道嘛。人情社会，法律也都是人定的。万成这个行为呢，既可以说他是民间融资，也可以说他是非法集资。判断标准是什么？就是看万成能不能还得起。还得起，就说明没出事。不出事就属于民间融资。出了事就叫非法集资，当然，出了事了，有人管也晚了。你投的钱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只有天知道。”

“所有往里投的人都会赔钱吗？”

“哎，问到点儿上了！肯定不会都赔。这个应该说也适用二八法则。20%的人会赚钱。80%的人就是陪跑的陪玩的，送钱的。20%的都是什么人？就是那些在出事之前能全身而退的人。”

罗江兰听得眼睛也瞪了起来。

“哎，你们那儿都谁想投啊？”少男端起酒杯对着江兰做了个“请”的动作，喝了一口。

“就谁，《零距离》的孙雪娜，《正午焦点》的冯铮。还有化妆师玲玲。当然，我也有点心动。”

“把我的话这么转告给姐妹们。用官方的语言说，这属于非法集资。不受法律保护。但是，”少男停了一下，措了措辞，接着说：“如果在万成集团有亲戚，能第一时间掌握内部消息。一旦有风吹草动，能迅速把自己的钱拿出来。满足这些条件，这个钱还是可以赚的。送到家门口的钱为什么不要！”

“出事的几率有多大？”

“哎哟，这个我就是外行了。每个行业都不一样！房地产不好说，现在国家对房地产的管控越来越严了。我觉得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要是你，你会往里放钱吗？”

“我？我没有亲戚在万成。”

“明白了！”江兰端起酒杯又和少男碰了一下。

牟少男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红酒。不免心中一阵窃喜。通过这件事足以说明，罗江兰也是一个爱钱的女人！有欲望就好办，再怎么遮掩也不怕。

……

“兰贵人，十一怎么安排？”

“我前四天得盯班？”

“盯全天吗？”

“上午没事。从下午一直盯到晚上直播结束。”

“哎，据说兆州的天安禅寺2号有法会，有没有兴趣上午去上个香！求求佛主保佑！”

“保佑什么？”

“嗯……保佑你的姐妹们投资成功！哈哈。”

“可以。这个可以有。”

……

《今日新闻界之南腔北调》自开播以来，好评不断。柳南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还兼着主持人、策划、撰稿等工作。甚至重要选题还要亲自下去找素材。由于勤恳能干，她在频道的地位和话语权越来越大。虽然“南腔北调”是《北江零距离》的子版块，但是林刚、柳天紫、马超三位制片人很少参与这个版块的策划调度。只要这10分钟能持续供应，他们也落得个省心。

柳南最依仗的人是刘思北。

“南腔北调”5个人，除了他俩，还有三位女孩子，都是刚入职一两年的编辑。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整合素材，找各种视频和图片。核心的创作都在柳南和思北身上。除了写稿之外，柳南认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策划了。每天那么多海量新闻，说什么不说什么，必须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而能跟她展开讨论并提出建设性意见的只有思北。

刘思北是一位性格内敛、做事不张扬的男孩子。和柳南的风风火火相比，他显得很文静。但是能做“南腔北调”的主持人，光文静怎么够，他还有闷骚的一面。在电视上，论风趣幽默，调侃抖包袱，他都能跟上柳南。甚至经常也会妙语连珠。说到这儿，觉得刘思北怎么那么像某些相声演员或喜剧演员，台上丢精搞怪，台下沉默寡言。确实，刘思北的文静不是低层次的娘炮，而是挺拿得上台面的儒雅。

柳南很欣赏。她觉得，两人一文一武，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黄金周来了。柳南和思北碰出了一个选题，觉得很值得一说。那就是在这个旅游旺季里，拿几个景区的冷和热进行对比。分析背后的原因，点评大旅游发展理念的差距。

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两个寺庙。一个是位于北江东南兆州市的天安禅寺，一个是北江北部古城县的摩尼寺。从文物价值和建寺时间考量，摩尼寺超过了天安禅寺。但游客的数量却截然相反。天安禅寺常年游人如织，香火旺盛。摩尼寺常年是门庭冷落，人迹寥寥。背后很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天安禅寺归佛教协会管理，不收门票。摩尼寺归县旅游局管理，门票40元。

要说好这个话题，必须拿到当下寺庙上香的景象。没有资料可用。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亲临现场，一探究竟。

10月2日，刘思北北上古城，柳南南下兆州。

……

兆州是北江的一个县级市。这里有两样东西远近闻名。一个是驴肉火烧，另一个就是天安禅寺。每逢初一十五，寺里举行法会，前来拜香求佛的人摩肩接踵。不光是北江的人来，外地市，甚至外省的香客都会慕名赶来。每到此时，从来不会堵车的县城就会交通瘫痪。尤其是天安禅寺门前，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吕东和韩鹏上午9点就赶到了天安禅寺门前。本以为能避开客流高峰。到达之后却发现，禅寺对面的停车场内已经没有了空位。绕着车场转了好几圈，最后找了一个旮旯挤了进去。下了车，韩鹏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说不然就得停到居民自设的高价停车场了。路程远不说，车内的财物还容易被盗。吕东看着他好笑，招呼他赶紧进寺里念叨。

两人款步向寺庙走来。当地居民排着长队站在道路两侧，不停向游客兜售香料和纪念品。水平高点的，则疯狂地推销自己，要给你做导游。沿街的门脸商店卖的也都是佛教用品。店门口的扩音喇叭里，歌曲《大悲咒》的旋律高亢有力，涤荡着游客的心灵。就像是“天安禅寺欢迎您”的另一种表达。空气中弥漫的氛围，让人恍惚来到了传说中的佛国圣地，西方净土。

吕东不是信徒。长这么大从没有到寺庙上过香。这次来天安禅寺她本无兴趣。但韩鹏告诉她，这里是禅寺，和一般的寺庙还不同。到这里可以学习禅语，了解禅宗的发展变化。可以启迪智慧，领悟人生，让人更豁达通畅。一席话正应了吕东当下的心境，便将信将疑地上了韩鹏的车满心期待地赶来了。

韩鹏和吕东一前一后走着。迎面一位老大娘一步跨上来，像求饶似地嘴里不停地念叨：“买把香吧，买把香吧。给你便宜点。买一把吧？”

进寺上香必须要买香。韩鹏开始搭讪。

“多少钱一把？”

“这个细的15。这个粗的25。”

“好家伙，这么贵。那边卖10块，我们都没要。”

“10块买不了。10块这个可以给你。”老大娘拿起一把又细又小的香。

“这个我们不要，看着这么小家子气。粗的最低多少钱能卖？”

“这个最少23。”

“23？16卖不卖？”

“不行，赔钱。再给涨点。20给你吧。”

“20？太贵。16块5？给你涨5毛。”

“18给你，行吧？小伙子，我们都不容易，你让我们挣两块，行不行？”

“大娘，我们也不容易。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诚心卖，我再给你涨5毛。17！”

老大娘挣扎纠结着，脸上的表情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

吕东已经看不下去了。没想到韩鹏竟这么会精打细算。她拿出20元钱塞到老大娘手里。拿起香就走。韩鹏像看见了二傻子一样，看着吕东“哎哎”了半天，然后扭过头来对着老大娘说：“你必须找我2块。我们是一起的。快点儿，找给我。”

韩鹏拨开人群追上来。很不理解地看着吕东说：“这些卖香的都是暴利。不要觉得他们可怜。一把香的成本也就5块钱。干嘛那么大方！”

吕东没言声。继续朝前走。半天才说：“你不累啊！”

“累？刚来累什么累？”韩鹏楞在了原地，看着吕东的背影，一脸的迷茫。然后疾走两步追了上去。

天安禅寺的山门并不巍峨，当代书法名家题写的“天安禅寺”几个大字倒饶有气势。拾级而上，跟着人流走进山门，并不能直入，需从东西两个侧门进去。走出侧门再回头看，原来山门的背面竟是一座殿。上题匾额：镇我山门。殿前上香的游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挤不到前排，很多人把香举过头顶，从缝隙中看着菩萨，点头鞠躬。空气中烟香弥漫，浓重的味道让人感到憋闷。一个当地的导游操着兆州普通话正兴奋地给自己的客人介绍情况。吕东往前挤不动，侧耳听了几句，大概听懂了。这座殿叫韦陀殿，供奉的是韦陀菩萨。是佛教中守护寺院的护法菩萨。

韦陀殿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种满了挺拔笔直的柏树。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甬道，道上都站满了人。人们都迈着碎步往前挪动。步子稍微一大，就会踩到前人的脚后跟。终于捱到甬道尽头，看到的是一座方形台基。台基之上又是一座大殿。左摆右晃，透过人头，终于看清，这里是普光明殿。台基的空地上摆着一只硕大的香炉。炉内长短粗细各式香料熊熊燃烧着，升腾起半米高的火苗。香炉周边的空气已经烫脸，烟熏得人们睁不开眼。

普光明殿里面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殿门前摆着四个绫锦拜垫。男女老少，穷人富人，有身份的没身份的，都一脸虔诚地望着殿内，争先恐后地到拜垫上磕头。叩拜的人，微闭着双眼，嘴里振振有词，然后五体投地，双手翻掌向上，开始叩首。

现场没有人维持秩序，不少人为了抢拜垫，用身体互相撞击着。肢体语言取代了争吵谩骂。众生的素质拔苗助长般地得到了提升。再有不满，也都知道不能在佛祖面前为了抢拜垫吵架。

吕东看着这一切，觉得没什么意思。扭头找韩鹏，韩鹏正投入地行礼。抢不到拜垫，他就站在人群中，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把香举过头顶，对着佛祖鞠躬。等他拜完，吕东一拍他的肩膀，问他许了个什么愿。韩鹏神神秘秘地说，不能讲，讲出来就不灵了。吕东莞尔一笑。

吕东关心禅寺里的智慧所在。便问后面还有多少佛祖需要上香。韩鹏一下知晓了吕东的心思，说后面还有一座观音殿，最里面是万佛楼。越往里越重要。在万佛楼，广场两侧抄手回廊的墙壁上，还有观音殿两侧厢房的门廊上，有很多生活禅语和禅宗公案，也许能启迪智慧。吕东一听来了兴致，抬手又拍了拍韩鹏的肩膀，说了句“万佛楼广场见”，转身拨开人群，径直朝万佛楼走去。留下身后韩鹏不停地翻着白眼。

正走着，前面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吕东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闪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