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少男终于在国庆节之前和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

他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罗江兰。告诉的方式，牟律师做了精心设计。

国庆节的头一天晚上，他开车接上罗江兰到北江最高档的西餐厅吃饭。罗江兰兴致不高，但想到有事要咨询牟律师，便爽快地上了奔驰车。

餐厅的装修富丽堂皇，精致的器皿闪烁着光。坐在餐桌前不像是在餐厅，倒像是在珠宝商场的柜台前鉴赏名贵首饰。这家西餐厅的定位是高端商务接待。这种西为东用，东西结合的设计，就像东方人娶了个白人媳妇，生的孩子说黄不黄，说白不白。倒也稀罕。

罗江兰看着菜单就像在看一本高档相册。翻了半天，竟找不到百元以下的菜品。她干脆把菜单一合，递给了少男。随口说：“我吃什么都行，你看着点吧！”

“别别别！贝勒和贵人来吃饭，怎么能什么都行呢！况且今天还有重要的消息要宣布。明天又是祖国母亲的生日。如果把前面你考上北大研究生算上，这可是多喜临门！今天咱怎么也得有个仪式感才行！”

牟少男眉飞色舞。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男人都有一种按捺不住的表现欲。就像孔雀开屏。恨不得把身上的本事都抖落出来，只为博对方一笑。罗江兰那张脸对牟少男来讲就是一针兴奋剂。只要一看见，他就会快速进入亢奋状态。他知道自己又恋爱了。虽然和前妻离婚还没超过48小时。

当然，他的兴奋里不全是男女之爱。还有一种因男女之爱延伸出来的驾驭美好的得意。

北江的律师圈，流行一种风尚。要想生意兴旺，必须借助电视台的力量。倒贴钱也要争取上电视。不给钱也要参与媒体活动。这是各位同仁达成的共识。只有和观众混个“脸熟”，自己的身价和业务量才会飙升。怎么操作？业内大咖总结了两点：一、和媒体的领导搞好关系，努力成为频道或名牌栏目的法律顾问；二、娶到电视台的主持人或美女记者，成为电视台的员工家属，基本就算拿到了在电视上亮相的长期粮票。

第二点，可遇不可求。难度之大好比攀登珠峰。能娶到电视台的主持人和美女记者，那得是律师队伍中的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不但能力要出众，长相也得拿得出手。都具备了，还要看命里有没有这个桃花运。牟少男所在的海天律师事务所还没有这样的能人。海天是海北省级律师所中数一数二的大所，人才济济。但还是没人能打入电视台内部。这也成为了律师所主任王海的遗憾。要知道和海天不相上下的山河律师所已经有两位年轻律师成功实现了这一夙愿。王海私下和弟兄们聊天的时候，经常会拿出这个话题调侃，鼓励年轻人大胆地闯。

34岁的牟少男精力充沛，上进心和进取心都处在最旺盛的阶段。作为王海主任的得意门生，他内心暗暗立志，要给老师长长脸。他不是个滥情的人。但也不喜欢将就的婚姻。和前妻离婚，完全是因为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他曾经尝试着做过多次努力，但终究是没有了破镜重圆的可能。在和前妻分居的半年时间里，他对自己的感情进行了慎重的规划和思考。他觉得人不可能生活在童话和故事里。现实的残酷，远非爱做梦的年轻人所能想象。律师的工作，每天都在权钱交易中闪转腾挪，在名与利的博弈中周旋关说。看惯了争斗，看多了薄情。日复一日，从看不惯到很自然，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问其臭。在现实的裹挟下，有几人能独善其身，出淤泥恶而不染？

牟少男没有怀疑人生。相反他觉得人生本就如此。夫妻之间如果能在工作和事业上互帮互助，那就是婚姻的最高境界。婚姻是需要物质基础的。没见过哪对贫贱夫妻从不吵架，恩爱有加。他觉得罗江兰很适合他。这丫头脸蛋俊俏，头脑机灵，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藏着一股让人怜爱的忧伤。颇有黛玉之风。就是她那种若即若离的劲儿头让牟少男有点难以把握的无力感。可能心里的公主梦还没有破灭。可能还不死心和自己这个结过婚的“老王子”谈情说爱。这都不是事儿。年轻人不都这样？只要舍得投入，还有在富足和优越面前不弯腰的女人？

“兰贵人，你只看照片，不用看价钱！拣自己爱吃的点！”牟少男满眼爱怜。

罗江兰被对面这个男人的豪爽打动，喃喃地说：“知道你有钱。不知道你这么能浪费钱！一顿晚饭，有必要来这种地方吗？”

牟少男心里一暖。一股热浪涌遍全身。想不到这个小女子还这么贤惠。真是恨不得一步跨上去，紧紧搂住她不撒手。然后把嘴放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好。一阵心猿意马后，牟律师说话的逻辑都不严谨了：“我有这儿的会员卡，能打八折呢。”

“晚上还是不要吃那么油腻了，来点清淡的吧。”

“严重同意！”

……

红酒上来了。服务生在剔透的脚杯里给每人倒了一口。

江兰笑了笑，提着音调说：“赶紧宣布你的重要消息吧！贵人都等不及了。”

少男端起酒杯，故作神秘地道：“来，宣布之前，先碰一下！因为都是好消息。”

“哎哟，那得祝贺你！”

两只杯子响亮地碰到一起。

“先说第一个。我们所已经正式成为了省电视台《法治现场》的法律顾问。王主任指定我为第一接洽人。”

“好事！祝贺你！”

罗江兰微笑着。眼神里显然在期待第二条好消息。

牟少男以为江兰能更兴奋一些。但是没有了。

“还有一个。”少男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图片，递给了江兰。

江兰接过来看。里面是牟少男和妻子的离婚证。她瞥了一眼，把手机递了回去。收了脸上的微笑，淡淡地说：“别告诉我，你离婚跟我有关系！”

牟少男先是一愣，马上回过神来。然后故弄玄虚地笑着说：“离婚跟你没关系。离完婚就跟你有关系了！”说完，搓了搓手，故作放松地问：“怎么样？说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

“只要我离了婚，咱们就可以开始啦！”

“我说过吗？”

“我可是录了音的。有据可查。不知道律师最擅长的就是搜集证据吗？”

“哦？你放出来我听听！不知道新闻工作者都是用事实来说话的吗？”

“嗬！”牟少男低了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他有点开不起这个玩笑了。“你要反悔吗？”他故意瞪大了眼睛，做出满脸痛苦状。两只手在手机上可劲儿折腾。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证据的真实性！”罗江兰看着紧张的牟少男笑。

“唉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没在这个手机里。在另一个苹果手机，今天忘带了。放心，牟律师不打诳语。”少男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他没想到罗江兰这么淡定这么坦儿。自己这位在法庭上经常舌战群雄的大律师，差点被一个丫头片子弄得抬不起头。什么情况？本来自己还买了一块手表想给江兰做礼物。话头说到这个尺度上，他觉得这个礼物今天还是不要给了。

“我说话你竟然录音！？这可不怎么礼貌！以后我还能跟你说话吗？”江兰看上去生气了。

“对不起，事关我的幸福。我不得不做。”少男莫名其妙地找到了法庭上的感觉：“我想请教，如果一个女人答应了一个男人的请求，最后女人又要食言。那男人该怎么维权？”

“有这种事啊？”

“有！”

“那男人可就得好好想想了。有没有必要维权。维权之路艰辛而又漫长。没有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的精神，怎么能成功？况且，”江兰抬起眼神瞟着少男，不紧不慢地说：“况且有了这种精神，也不一定保证百分之百成功。这是一个有风险的举动。维权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啊！”

“好嘞！我天生喜欢冒险。”少男端起酒杯，站起来，走到江兰身边，深情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就追着你的屁股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直到你举手投降！”

江兰抬头看着他，端起杯和他碰了一下，笑着说：“祝你好运！”

“谢谢！”

江兰想起了自己的事。示意少男坐回去。然后一脸认真地说：“有个事想咨询少律师。但是……没有咨询费。”说完又笑。

“没事儿，先欠着。”

“我可不打欠条。”

“鉴于你是第一次咨询，那我就友情赠送一回。”

江兰剜了少男一眼。

“台里有几个姐妹儿，手里有点闲钱，又没地儿投资，放银行又不值当的。最近听说万成集团有个投资项目，说是年利30%，特别诱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风险。大家都拜托我请教一下少律师。”

“好家伙，又涨了？不是说20%吗？”

“哟呵，原来你知道啊！”

“在北江，谁不知道万成？谁不知道律师也得知道啊？”

“对对对！哎，你们律师有人投吗？”

“不知道！反正我没投？”

“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想，你一万块存到银行，年利是多少？最高也没超过5吧？他现在要给你20！不不，你现在又说30。也就是说，你放他那儿1万块钱，他一年给你3000块！三年就能回本了！你想想，他自己的利润得多大，才能保证你的利息？”

“但是，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很多人都在往里放钱。我了解到的，往里投钱的可不都是平头老百姓。大学教授，都市白领，机关干部都有。甚至……”江兰顿了一下。

“啥？”

“甚至我们电视台的台领导也往里投了！”

“好家伙！你怎么调查得这么清楚？快赶上私家侦探了！”

“都是机缘巧合，聊天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