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一切尘埃落定,吴霓曾和我提过当时婚礼上的事情,她说,易晋这个人,在她眼里是没有缺点的,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总能用最完美的解决方法去应对。
她唯一有幸见过他情绪失控,是在两个人的婚礼上,当时他接到我出车祸的那通电话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站在偌大婚礼现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了一般,浑身说不出的孤寂与茫然。
她那时候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声唤了好几句难得失态的他,始终都没得到他的回应,直到她听见他怅然若失的低喃了一句:“我的樊樊”
他手上那杯红酒从指间脱落后,他整个像是疯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话,不顾场面,就在众人视线中狂奔离开。
当时的吴霓穿着高跟鞋,提着婚纱,在后面追着大喊:“易晋!易晋!”
可他都未曾回头看过她一眼,连一个字,一句交代也没有,就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孤零零的婚礼现场,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里所有的嘉宾,让她成为了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她就知道,她输了,她这辈子注定输给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妹妹。
等我醒来后,天都变了,当时吴霓就站在我身边,一直哭,一直哭。
我就傻呆呆坐在那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今天不是她和易晋的婚事吗?大家不是该高兴吗?小奇呢,小奇去哪儿了。
我周边全是刺眼的白,医生和护士在房间内进进出出。
血,眼前全都是血,刺眼的红,我妈的尖叫,让我抱着脑袋扭曲着脸尖叫了出来。
吴霓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她哭着说:“小樊,你别这样!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啊!”
吴霓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并不起什么作用,我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我的尖叫声贯彻这件病房的屋顶。
医生和护士全都冲了过来,试图和吴霓一起按住我,就在那混乱的一刻中,我捂着脑袋哭着大喊说:“哥,你在哪里啊!我害怕!”
我这句叫喊声刚落音,易晋便风尘仆仆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一把将围在我床前的医生护士拉开,然后将床上的我紧紧抱在了怀里,他说:“小樊,我在这里,别怕,哥哥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我嚎啕大哭了出来,我哭着说:“哥,爸妈是不是全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满是无助抓着他衣襟,恐慌的大哭着。
易晋亲吻着我额头,一遍一遍低声安抚我说:“我还在,小樊,哥哥还在这里,冷静下来,别怕,有我在。”
我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的缩在他怀里,这一刻仿佛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唯一的支撑。
易晋趁我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时,便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医生一眼,那医生明白意思后,趁我没有注意时,忽然在一旁替我注射了一剂镇定剂。
那些镇定剂进入我身体后,让我身体逐渐冷静下来不少,我整个人几乎瘫软在易晋怀中,说不出话来。
易晋感觉我冷静下来后,抱了我良久,才同护士一起将我缓缓放回了床上,有人立马在一旁给我上了药水。
我脑袋陷入一片昏沉。
只隐约房间内有人说话,好像是于曼婷,又好像是吴霓。
零零碎碎几句话,全都是问车祸现场该怎么处理,尸体该怎么办,老爷子听了消息,也晕死了过去该怎么办的话。
到后来,我终于失去了意识,疲倦的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后,易晋在我房间,当时房间内漆黑一片,虽然没有开灯,可我闻到了空气中,隐约的一丝烟味,那是易晋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对着面前的一片漆黑,试探性的唤了一句:“哥?”
黑暗里,有人回了我一句:“是我。”
我刚要爬起来去开灯,易晋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樊樊,别开灯。”
我手顿了一下,可我没有听他的,我还是将灯给打开了。
当易晋在灯光下暴露在我面前时,我被吓住了,他眼睛通红,整个人除了憔悴,还是憔悴,他领口深色领带便松松垮垮的挂在那里,眼底是深深的乌青。
他见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在那傻坐着一直都不说话,他笑着问:“怎么了,吓到你了?”
我稍微动了动一把抱住了他,我埋在他怀里又大哭了出来,易晋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抽烟的姿势,任由我抱着他。
他依旧笑着说:“哭什么。”
我死死的埋在他颈脖处,闻着他身上的烟味,我不说话。
他等我哭了好久,哭得嗓子都沙哑了,这才无奈的摁掉手上那根烟,然后将我搂在怀里,安抚着我说:“别怕,我不是还在吗?”
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他见我这样的反应,嘴角那丝笑终于收了起来,他抱着我,抚摸着我散落的头发,语气略严肃说:“樊樊,我们都是成年人,都要去接受,没谁能陪我们一辈子,你明白吗?”
我哭着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盏微弱的光上,低声说:“向前走。”
我泪流满面的嗯了一声。
是的,人生的路,永远只能向前走,不能向后退。
赵晓文和赵州便来了医院来探望我,现在这件事情,大街小巷都知道了易氏企业车祸双亡的事情。
可他们来了也没有什么话能够安慰我们,陪着我坐了一会儿,一旁的赵州忽然皱眉问:“为什么会突然撞车?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我坐在那摇头说:“当时我们太赶时间了,我妈一直在催司机加速,当时对面正好有辆卡车朝我们行驶过来,可能由于车速过快,司机没有掌控住,失控了。”
赵州还想询问我什么,赵晓文见我眉头紧皱的模样,便知道我肯定不想再去回忆当时的那一幕,便立马对赵州说:“好了,别多问了,你又不是警察,问那么多干嘛。”
赵州只能闭了嘴,不过很快,赵州并没能在这久坐,没多久赵薇湄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估计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赵州和我说了几句节哀的话,便匆匆离开了。
房间内剩下我和赵晓文两个人后,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担忧的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在出神中,根本不知道她问的怎么办,是指的什么。
只是愣怔的看向她。
赵晓文见我这样的反应,立马就急了,她说:“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以后怎么办?你和赵州,很明显离婚了,你父母现在”她后面半截话终究是没说出口,而是换过了一种方式说:“你不可能永远都待在易家。”
对于赵晓文的话,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她见我没什么心情来想现在这种事情,也只能点到为止的说:“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爸妈也不希望你为他们如此伤心。”
赵晓文一直陪我到晚上,她才离开。
她离开后没多久,比赵晓文之前离开的赵州忽然又给了我一通电话,当时我觉得很奇怪,还以为他有东西落在这了。
便按了接听键,刚喂了一声吼,赵州便在电话内说:“小樊,我是赵州,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想起他先前被赵晓文打断没说完的话,我隐约他要问的事情和我这次车祸有关。
我说:“你说吧。”
赵州说:“我怀疑你的父母是被人蓄意谋杀。”
我握紧手机的手猛然一紧,我没有说话。
赵州又在电话那端说:“你现在仔细想想,车祸那天的事情,你觉得真是一件意外吗?”
我低声说:“你什么意思。”
他说:“刚才在医院赵晓文在,所以我不敢多说什么,可是我有个朋友在警察局工作,正好在这几天接到了你妈妈这个案子,对方在知道你妈妈是我丈母娘时,他和我透露,你父母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你家似乎有蓄意隐藏的味道,所以这桩案子,被认定为意外事故。”
赵州的话让我声音发冷,我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一句完整的话,我说:“你说的是真的?”
赵州说:“他亲口和我所说,千真万确。”
正当我们打着电话时,门外忽然传来吴霓的脚步声,我说了一句:“我们之后再联系。”便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吴霓提着家里带过来的鸡汤出现在门口后,见我正站在病房里,便立马大惊小怪的冲了上来说:“小樊,你才刚好点,你怎么就下了床啊。”
我说:“嫂子,我哥呢?”
吴霓一听到我找易晋,便说:“他在处理你爸妈的事情,今天没空回来。”
吴霓见我语气严肃,又问:“怎么了?想他了?”
我握住手机的手缓缓收紧,我说:“没事。”
我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朝床那端走去,吴霓便在房间上上下下的忙着照顾我。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真的没必要这样讨好我,她和易晋的未来并不是掌握在我手上,巴结我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帮不了她,可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
只是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到第二天早上,于曼婷来医院看我,我问了她一些关于我爸妈事情的进展,于曼婷说,既然事情已经认定为意外事故,接下来便是处理后事。
我说:“我要见警察。”
于曼婷正在给我布置早餐的手一顿,她侧脸看向我,说:“您要见警察?”
我说:“对,有些想对警察说。”
于曼婷听到了我这句话,皱了皱眉头,她说:“您身体刚恢复,还是”
在于曼婷这句话一出,我固执的说了句:“我要见。”
于曼婷没有办法,放下手上的筷子后,便只能起身去替我打电话给负责我这件案子的警察,没多久,警察便来了我病房,他们坐在我面前后,便例常询问我是否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线索。
我说:“我怀疑那场车祸是蓄意谋杀。”
那两个坐在我病床边的警察,表情同一时间一顿,他们看了我良久,其中一个便笑着说:“易小姐,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我语气平静说:“车祸当时,我们的车确实车速过快,可在蓝色大卡车朝我们撞过来是,我还提醒了司机停车,可当他根本没有理我,而是一直将车往前开,而且那辆蓝色大卡车也并不正常,马路上这么多车,明明我们是在不同的车道,他为什么偏偏冲向了我们的车?”
那警察说:“也许是双方失控呢?”警察说了这个假设后,想了想又问:“既然你认为是蓄意谋杀,那您心里是否有凶手人选?”
站在一旁的于曼婷就在这时开口了,她说:“我们夫人和易先生速来都是人缘广泛,很少与人交恶,仇家倒是没有。”
警察听到于曼婷这样说,他又皱眉说:“最近交恶的呢?也没有吗?”
于曼婷摇头说:“实在没有。”
警察得到于曼婷如此肯定回答后,便侧脸看向我说:“易小姐,既然您认为是蓄意谋杀,我想这件事情也确实需要再查,不过,我想也许真的只是一场巧合的事情也不一定,毕竟这是现实世界,不是电视剧里的动不动的阴谋论,您也别太多想了。”
警察合住记笔录的文件夹后,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于曼婷立马伸出手引着他们朝门外走,一边走一边满是歉意的笑着说:“警察先生抱歉让你们大老远的来了这一趟,我家小姐可能是受了打击,麻烦你们了。”
对于于曼婷的客气,警察笑着说:“这是我们的职责,是您客气了。”
三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我目光落在了于曼婷身上,她似乎很怕我和警察说出点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差不多晚上六点左右,易晋从外面处理完事情来看我,当时吴霓也在,正好是吃饭时间,易晋坐在我床边后,见我脸色好多了,便笑着往我碗内夹了一块他挑掉鱼刺的鱼肉,他说:“你最爱吃的他糖醋鱼。”
我没有动筷子,也没有说话。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我突然用这样的脸色对待他,他当即将视线移到一旁的于曼婷身上,于曼婷立马开口说:“易小姐今天喊来了警察,说怀疑易夫人和易先生是被人蓄意谋杀,可能心情还有些不好。”
易晋在听到于曼婷的话后,便又看向我,他轻轻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他说:“小樊,这件事情,警方那边会有解决,别担心。”
我听到他这句会有解决,坐在那冷笑了一声说:“哥,你口中所说的解决是什么解决,被判定为意外事故后,就处理爸妈的后事吗?”
易晋听到我这带刺的化后,脸色便略微沉了下来,他说:“那你认为该怎么处理。”
一旁的吴霓见易晋脸色变了,气氛带了火星味,便赶忙笑着说:“现在事情都还没个定夺,我们说太多,也都是空话,不如先吃饭吧,警察会好好调查这件事情的。”
她说完,往我碗里夹了一只虾,小声的说:“小樊,当是嫂子求你了,你哥最近这段时间这么累,你就别惹他生气了。”
易晋重新拿起之前放下去的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这场谈话,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结束了。
易晋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手段看来,正如赵州所说那样,有些蓄意隐瞒,他似乎不太喜欢我将这件案子牵扯到蓄意谋杀上去,他在遮掩什么,或者是他在害怕什么。
当我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惊,我想着易晋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可怕,可他还没可怕到会弑亲生父母的地步,会不会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