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咧开的包子脸不大意的凑来,聚首的三人皆一愣,刺史则不以为然道:“想当年追随丞相纵横沙场真是快意平生,丞相英勇无敌,举世无双,我敬仰之情至今澎湃……” 将军?丞相不是文官之首么?怎的…? 渐渐冷凝的笑无声覆上了鄙夷,眉翎暗自纳罕,刺史滔滔不绝的恭维谄媚,则从膳前澎湃到膳后。 夜,澹星初月。 物,也非都似主人形。便像这刺史府的景致,非但不似它主人肥腴臃肿,反倒出落得格外清丽。 一顿恨不得杀猪祭神,连墨玉都觉得油腻的晚膳后,晚风划过绿水翠竹,眉翎走在薄如水色的月光下,如是感慨。 一高挑秀雅的身影始终伴在身侧,不急不燥的语调随着月色缓缓流淌,“洛雪,这几日舟车劳顿,你定也疲累了,我们就在扬州多休息几日,我瞧你方才晚膳没怎么吃,稍后膳房会再送些糕点过来,你若饿了便再吃些,我已嘱咐过他们,以后为你多做些清淡的……” 一路温声细语,眉翎只默然点头,听江逸与刺史说,给她安排个清静的地方落脚,三人在侍从的引领下,正朝着刺史府的西院行去。 石阶漫道之后,是一个小而精致的园子,窈窕月色下,竹影纤纤,衬的西院清雅而幽静。 院中只有两间厢房,正供两个姑娘住。江逸一路送到房门前,墨玉已先一步去自己的厢房里整理。想是天色已晚,只眉翎一人,他过门竟是一步未再迈入,切切关怀了几句方才转身离去。 人前脚刚走,膳房的点心后脚已送来,连带着还有他嘱意的一碗果羹。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说的便是墨玉。鼻子比眼更灵敏,墨玉眯眼一嗅,已不问自取了,“哎呀!小姐素来不爱吃甜食,不过…” 她双手一搓,一边品鉴一边啧叹道,“不过,这个江公子对膳食的安排深得我心,还有宵夜,看在吃的份上,他人还是不错的!” 眉翎闻言轻笑,“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只不过……” 几日下来,端看江逸事无巨细确是妥当而又周到,似乎可以叫她安心到,像小时伏在哥哥的背上那样无忧无虑的睡去。 只不过…,眉翎双目一阖,断了游弋的思绪,悲天悯于事无补,她已再无那宽阔的脊背可以肆意依伏,而眼前这位看似温谦的公子,却是她不得不防范与斡旋的人。 瞟向已被墨玉风卷后的残食,沉缓的音色在夜风中又裹了几分疏冷:“只不过,我不是江洛雪,不是他堂妹,更不是他义父的侄女!否则……” 话停在了悬而未决的半句,便再未说下去了,眉翎心念一转,抚了抚掌心的玉,“方才我听江逸说,会在扬州停留几日,明日我们出去一趟。” 墨玉一乐,满口噎食的问道:“小姐也想去看看这春风十里,荠麦青青的扬州城么?” 凭阑轩窗,窗外还是离开前夜的那轮月,只是圆了,又缺。眉翎轻轻叹息,“匆匆离去,未来及祭拜,明日我想去附近的庙中为她上柱香。” *** 扬州城外,碧水夹堤垂柳依依,一队骁骑啸风而来,扬起漫天的杨花雪舞。 为首的一匹骏马长鬃飞扬通体油黑发亮,四蹄飞絮不沾。缰绳微敛,一拢衣袂轻曳,在阳光下划过一道玄色的光影,马上男子轻轻扬手,身后一众冷峻的玄衣勒马顿止,立如伫碑。 喧闹的扬州城街道上,正值午时。 “七哥,这扬州有的是酒楼,要不我们… ” “九弟,要务在身,暂且将就下吧。” 路边的一个小酒家,迎来了两落轩昂的身影。 “二位爷里面请!”伙计殷勤的迎了出来接过缰绳,便往后院去栓马匹。 “板凳,长……长,扁担,担宽……” 一结巴的厨子,连吟带哼的眨着斗鸡眼从后院闷头而出,他左手一盆水,右手一只鸡,正值午市,无疑是准备去磨刀霍霍。 “诶诶诶!当心了……”伙计扯嗓子一吼。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人畜乱舞。“咦,耶,啊……” 厨子拼命的扭动着肥硕的腰肢,公鸡翅膀猛的一扇腾,一盆热水从左晃到右,水烟围着他与公鸡旋出了一个圈。 带着颤音的咣当一声响,铜盆落地的同时,一声震耳长鸣的马嘶惊彻酒家内外。 为首的黑色骏马昂首挣脱了缰绳,其后,满地腾起打翻的水汽夹杂着鸡毛,飘过忽闪的斗鸡眼。 伴着落地的公鸡脖子一伸也打了一个不甘示弱的鸣,细腿一挑,优雅的围着厨子转了半个圈。他才噗出口中半根鸡毛,心酸的闪了闪斗鸡眼,“怎怎,么,两两匹黑黑马……” 扬州街肆上,在那一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