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方家西关大屋　　近几日，方家上下都能感受到小姐浑身散发出的快乐，她隔三岔五，就做些西式糕点。　　“小姐，你每次做好，都会留一些出来，是要拿给什么人吗？”晓文好奇地问道。　　方楚惜心里涌起了一丝期盼地情绪，他应该会喜欢吃吧？思绪飘回一个月前，她打听到军委会的地点，拿着糕点找到他，这对于从小就接受淑女教养的方楚惜来说，这是她非常勇敢地举动，但站在问外等他时，她的内心忐忑不安，当他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感谢命运。顾剑程打量着她，面露疑惑的神情。方楚惜抬头望着他，浓眉星目，正气凛然，神色冷峻，深沉如墨。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他，她的心竟然感到难过。　　“小姐，你找我所为何事？”他略一沉吟道，目光中含有一丝探询。　　方楚惜深呼吸，“我叫方楚惜，当年在沙基的示威□□的时候，你救过我，一直都想找机会感谢你的。听说你在这里工作，就贸然地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剑程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位女学生？那么多年了，你还记得。那只是小事，换作别人，我一样也会救的。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方楚惜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那是救命之恩，对我来说可不是小事。我做了些西式的点心，作为谢礼，希望你能收下。”　　顾剑程伸手收下，“那感谢了，在下公务繁忙，若小姐没有别的事，那就…”，他话还未说完，方楚惜忙道，“你去忙，我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去了。”说完，便匆匆跑开了。　　“小姐”，晓文喊她，“在想什么呢？”　　方楚惜这才回神过来，“没有谁，就是给一些同学带去的，你再帮我多打几个鸡蛋吧。”　　“好的，小姐你每次做西式点心，我们就都有口福啦。”晓文想着都流口水了。　　“你们喜欢就好。”　　　　方楚惜拿着刚做好的蛋糕，抬头望向蓝蓝的天空，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来了几次，看门的已经认得她，让她直接进去等，细心的方楚惜每次也会为看门的准备一份精美的点心。穿过长廊，方楚惜走到了接待室，接待室的小姑娘礼貌地说她先去请示，让方楚惜耐心等待。　　方楚惜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于是她走到外面的连廊，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从包里拿出一本外文小说读了起来，又过了一刻钟，便听见， “方小姐。”方楚惜抬头见到来人，立即展颜欢笑。她在见到自己时露出的喜悦，顾剑程看在眼里，他刻意忽略，她时不时拿点心到他工作的地方，已经造成他的困扰。从小的教育不允许他对女子无礼，可脸上已不自觉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聪慧的方楚惜已然发现，于是说，“我刚做好的，你拿着，我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来报答你，只能拿些蛋糕来聊表心意。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神色慌乱，却明白不能久留让他生厌。　　顾剑程望着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丫头倒是会察言观色。　　快走到门口，方楚惜想起把书落在连廊的凳子上了，于是又折回去取。弯身拿起书，准备离开时，听见有一群人在议论自己，她悄悄地躲在墙角。　　“顾处长，那位方小姐长得很标致，可是你的女朋友？”　　顾剑程不喜欢与属下讨论自己的私事，他马上否认，声音清冷，“不是，我对这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没有兴趣。况且一个姑娘家经常到一个陌生男子工作的地方献殷情，成何体统？”　　“谁让咱们顾处长长得一表人才。”　　“哎，那位方小姐要是知道每次自己精心准备的蛋糕都落入我们的腹中，怕是会伤心吧。”　　下属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你们很闲吗？工作不够多吗？”顾剑程低沉的声音响起，面色冷峻地盯着他们。下属们马上低头不语，回到自己地位置上。　　方楚惜紧握双手，雾气在她眼中迅速凝聚，这些话狠狠地践踏了她的骄傲和尊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嫌弃过她。他凭什么如此说自己？从小的教育让她深知女子要矜持，天知道，要走到这一步，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混蛋，她只是喜欢她，想见到他罢了。她以为找到了多年追寻的梦，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快步走出门口，鼻子一酸，两行泪珠啪哒啪哒地流了下来。顾剑程，我不是不矜持，也不是不知道礼义廉耻，我只是不想错过了与你的缘分。我认识你，已经6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上有我这么个人存在，我只是想抓住这个缘分，可你为何要如此践踏的心意？她边走边哭，走了很久，累了，停下来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是却擦不走心中的痛楚。忽然一阵香烛味飘过来，她一抬头，光孝寺几个字出现在眼前，她抬脚进去烧了柱香，烧完香后，心里依旧是悲伤的。她走到一颗菩提树下，发现一位师太在打扫树叶，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扫地。　　师太慈眉善目，“姑娘，何事愁容满面？”　　“我喜欢了一个人好久，可他并不喜欢我，我已经没有了争取的勇气。或许，我与他没有缘分。”　　“姑娘，你认为何为缘分？”　　“就是遇见了该遇见的人，并与他共享人生的悲欢。”　　“姑娘，今生相见，皆有因缘。如果缘深，错过了还会重来；如果缘浅，相遇了也会离开。”　　“如此，我与他是缘分太浅？”　　“深与浅，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离开光孝寺，方楚惜走到珠江边，细碎的阳光流淌在泛绿的珠江水，闪烁晃动。她坐在江边大半个下午，才慢慢地走回家。　　回到家里，她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家人看出端倪。细心的方子然还是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她不会贸然去问侄女，待她愿意说时，自然就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