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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知否

“成书于汉代的《神怪簿》曾经记载,精怪之所以更易获得修行上的进益,一是因为天生有灵,体悟得更快;二来,每隔百年,精怪都必须要回到乌有之乡沉睡五十载,于极清极静中修炼精元,故而体悟得更深……”  郭栖梧放下书本,微微回头,显得忧心忡忡:“颜妍,你离下一个百年还要多久?是不是很快也要回去睡了”“你胡说!”拿着木梳的手即刻抓起他的一绺乌发,大惩小戒般往下一扯,便听到郭栖梧夸张地开始喊疼。颜妍偷偷一笑,复又把他的头发梳顺理好。二十岁的郭栖梧亦捧起书本,把脸藏住偷偷一笑。  颜妍和郭栖梧的相识相知,似乎是一种偶然。  颜妍是文人笔下半成的一个字,那位文人在狱中刚写了这半个字就毒发吐沫,死于一场无形的政变。谁也不曾注意过这半个不起眼的字,但颜妍自己知道,她自诞生的那一刻就凝聚了文人万缕千丝的心血,其中的感情非常复杂,是文人经历惊心动魄的小半生最后一瞬间的心情。但颜妍本身却不是一个复杂的字,她跳出那张皱巴巴的纸,随意飘落到一座藏经楼中,静静度过了她在人间最初的一千年时光,每一个一百年过完,她都会虚弱地印回某本书上,继而沉入乌有之乡的梦境,书页的角落里只剩下半个没写完的字。  五十年没有知觉的沉睡,于颜妍漫长的生命来说不算很长;于人世,却已足够改朝换代,变了天地。两年之前,当颜妍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栖身的某本古籍经过战乱的洗礼,又换了一个拥有者。  “是个毛头小孩呢。”颜妍见怪不怪地躺在又脆又黄的纸上,懒洋洋看着一双棕褐色的眼睛自右而左、自上而下地从书上行行扫去。他的目光清澈而柔和,就像从叶子缝里洒下的阳光。颜妍有些陶醉,晕晕地几乎睡去,忽见他眉头一皱,眼中透出疑惑,又伸出一只手指沿着最后一行划过几次。颜妍知道他在解她藏身的这行句子的句意,心中并不以为意:她并不是随随便便突兀地串入一行文字,而总是选择即使添了她颜妍那字,也不至于曲解原文的句子,这才安然睡往乌有之乡的。她一点也不担心棕褐色眼睛的青年会不解其意,果然不一时就见他舒展了双眉,想必已经对这句妙语有所领悟。他甚至露出相见恨晚的笑脸,一手拿书一手提笔,大声把那句话念了好几次: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好遨游者也。”  直到吃满了墨汁的羊毫险些画花自己的脸,颜妍才醒悟这人要把自己剩下的半个字补全,她当机立断,吹出一口芝兰之气,笔锋偏侧,正好滑向一旁。郭栖梧也是一怔,提起笔来端详,刚才他的手腕明明架得很稳,为什么会忽然写歪了?颜妍趁机施法,招来一阵清风,哗啦啦地将古籍翻得乱七八糟,再也不是刚才那页。她自己则抽身化出,准备重新物色一本安全的书。  站在郭栖梧投下的影子里,颜妍暗舒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要沾上墨水现出人形了。到时不光吓坏这人,只怕也要吓坏我自己。”    白素珠打起精神,双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连接许仙指腹的紫烟。她已经明白是古籍作祟,将许仙的精魂攫入书中,可她不敌纸上幻术,无法强行破字而入。继而见那紫烟时淡时浓、时聚时散,似乎颇有自身循环之理。便默记那浓淡聚散的规律,意欲趁其两班更替之时打断紫烟,不料那紫烟看似极轻极软,实则极沉极刚,五行法术竟奈何不得。  白素珠又惊又怒,双手运功用劲,不管不顾地向紫烟甩去。那紫烟远远便有些火辣辣的灼人,只怕双掌一旦碰及,便要被烫到熟透,白蛇适时收住了手。可眼见许仙越来越虚弱,不由心急如焚,还是挥袖翻掌,毅然朝紫烟击去。左手捏出清凉诀拢住全身,右手五指依次注入内息,以往日翻山倒海之神功,一寸寸、硬生生,磨断眼前缭绕紫烟。  那瞬间,颜妍藏身书中,随意安置了刚掳来的生魂。正自分神自怨自嗟,忽感手臂一阵剧痛,只见一道白绫从屋外扑来,其势如风,不可避也不可消。颜妍回过神来,忙全力回击。不料这不过是来人的的声东击西之计,待颜妍泼墨成石,捣烂了根本没有多大攻击力的迎面白绫,才惊觉屋角的许仙早被人拉走,不知所踪。颜妍沉默着俯身拾起破碎的布片细看,原来非绸非缎,不过是一截蜕下的蛇皮。  已是四月中下旬,离颜妍回到乌有之乡沉睡的最后期限不过半个月。她的法力慢慢消失殆尽,一百年来的修行进益,近来一一归于内丹,便于乌有之乡的主人检验其中正邪,在精怪沉睡之时剔去有碍修行的杂念。这也是精怪何以比妖怪更易成仙的理由,因为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乌有之乡,在乌有之乡,成仙是唯一的目的。颜妍不想这么快就回到乌有之乡,她知道一旦回去,那段珍藏了几十年的回忆必然逃不过被抹去的命运。和他有关的事,颜妍宁愿死死攥住也不肯放下,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困意袭来,体力渐渐不支,颜妍忙用金钗刺破手指,登时清醒几分。没有人可以走得出这书中梦境,这宅院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亭一台的布置全是当年她和郭栖梧恩爱生活过的往日重现,走得越远,便在回忆中陷入得越深,越不能自拔。  白素珠显然也发觉这路越走越邪乎。景物都染着一层昏黄,院落重重,没有一丝响动,只有数不清的、摆满了书籍笔墨的厢房。有的屋子无灯自明,阳光从窗中投入,甚至可以看得清博山炉上悠悠翻滚的微尘。但隔壁却也许是寒夜读书的场景,风雨顺着窗缝撇入,一方砚台静静地安放在烛台之下,蕴着将干未干的墨。天气晦暗不分明,窗外一时昼一时夜、一时晴一时雨。  “且住。”颜妍幽灵一般自长廊拐角处走出,挡住去路。  白素珠急收脚步,下意识拦在许仙之前,听得对方开口道:“放心,我不想要他的命。”    窗外送来一阵凉意,这间屋子所定格的时空是多年前一个平静的秋日清晨。  许仙的一缕魂魄被白素珠用符护住,非灵蛇之血不能破解。颜妍坐在书房内一角看着,眉头微皱:“我不过是要吸食他的一口气而已,他又不会死。而且我刚才已经说明,虽然这幻境之障只有我能解除,但此刻我并无恶意,一旦得手更会马上放你们走,你何必这样防我?”  白素珠听如没听,继续画符:“你说你没恶意,我信。你说少一口气他不至于死,我也信,但我就是不许。”  “看来你心意已定,可你不知少了这口气,他不会死,我却会生不如死。”颜妍站起身,重重叹了一口气,又觉一阵天旋地转。  既然已保许仙暂时无虞,白素珠便没有后顾之忧。这颜姑娘道行虽高过自己,眼下因归期临近,功力削去了七成,只能自保,无法再强取许仙。见颜妍昏昏然就要摔倒,先抢上去扶了一把:“你未免太身在福中不知福。”言下之意,何苦要违背精怪天性、贪恋人间,拒往睡乡。  颜妍有气没力:“多谢了。你我双目澄澈,都是千年修行不起邪念,没做恶事的,彼此也算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再不瞒你,我滞留人间是为了等一个人。”  “另一个……凡人?”白素珠指着榻上一件叠好的男袍,墙边还挂着一副未完成的君子图,竹石之侧画着一位摇扇的青年公子。  颜妍不答。  “他……”白蛇欲言又止。  “当然是死了。我等的是他的转世,已经快七年了,我还没等到。也许等我回乌有之乡之后——他知道那个日子的,他才肯走过奈何桥,。所以我想多熬几日,熬过了回程之日,说不定我就能知道他投向何方。”  “也许只是你没遇到。”  “他的魂魄被我栓了连心绳,只要他的灵魂和我身处一地,我就能感知到。”连心绳是极麻烦的一种法术,每过五日就需要施法者亲自献上昂贵的牺牲,以维持连心之力,一旦颜妍沉入五十年不醒的昏睡,这连心绳也就自行断了。  “可七十年来,你从未感知到他的魂魄在人间。所以他的魂魄应该还在地府,为什么不早些去地府找找?”  “从前实在没料到他竟真的会挨这么多年,待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为时已晚。再者,乌有之乡的精怪,皆是吐纳极纯之气,地府怨气太重,我承受不住。”  “如果我愿意化出三百年功力给你,能不能抵过凡人的一口气,使你得偿心愿,撑过原定的沉睡之期?”  舍掉三百年,白素珠还有一千五百年的道行,而许仙如今孤魂在外,耽搁太久怕会不妙,算来算去,不如转修行为平安。事实上,当颜妍明白自己多说无益的时候,心思就不在今夜勾来的那个青年身上了,她暗暗开始看中眼前这只和她一样几乎不作妖的千年蛇妖。如今事态按照她所期望的那样发展,颜妍听罢,心中十分愉悦,面上倒没什么表现,半晌方慢慢说道:“你当真愿意?”  “你只需告诉我,我到底能不能帮到忙。”  “这代价不小,难道那个凡人也是你深爱之人?”  什么叫“也是”?白素珠很想大声反驳,或者笑出声,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淡淡地问:“你要找的人是你深爱之人吗?”  颜妍似被戳到痛处,闷闷道:“无可奉告。”  “我亦无可告。”    白蛇渡出的三百年修为被颜妍随手挥霍,像满天繁星般洒了颜妍一身,牢牢盖住她瘦弱的身体,只为能争取到一个隔绝地府怨气的机会,即使这个机会只有两个时辰就会消失,但颜妍和白素珠都觉得很值。枉死城外,混迹于鬼魂之中的颜妍脸色甚至红润了不少,她已经感知到连心绳的呼唤,朝白素珠打了个手势,两人进城后隐了身形,径向正东行去。翻过一座刀山,便能看见不远处的奈何桥,望着排队的鬼群,颜妍越来越紧张,拉着白素珠的衣角悄声说:“就在那儿。”  但见桥上的白发老妪敲一敲手边的钟,六个鬼卒前后堵住在桥的两边,舞叉招呼道:“今日孟婆汤已尽,众鬼明日凭号再来。”一时间鬼影幢幢,瞬息而去。不久鬼卒服侍着孟婆下桥,也都走远了。  这一下奈何桥边只留阴风阵阵,吹得好大一片荒地上衰草四散交错,一如颜妍满腹的狐疑:“已经空无一鬼,为何连心绳却还在桥左近牵动我过去?”她闭目想思索了一会儿,情知时间宝贵,终于咬一咬唇,飞身纵向奈何桥。白蛇没有料到她会公然上桥,一声惊呼还未喊出,颜妍已站定桥头。白蛇只好远远施法送去真气保护,祈愿这一阵没有鬼卒巡视。  颜妍感到后心一暖,回首报以白素珠感激一笑。忽见桥洞下有红丝飘扬,仿佛是她数十年前织就的连心绳,忙跃下桥来,站在滔滔奈何水中,果然有一段连心绳束在桥柱上。奈何水常年寒冷彻骨,其中往往掺杂着许多眼泪,只有把眼泪流尽的人才有勇气喝下孟婆汤忘记前生。颜妍上前几步,轻轻抚摸着连心绳,就像抚摸一个初生的婴儿,心中苦涩难言,双肩微微颤抖,一滴滴墨水自指尖落下,滚入奈何水中:  “你……深恨我至此?是啊,你恨我,你恨我不是人。我又何尝不恨我!”  当年郭栖梧难违父母之命,二十三岁时娶了沈氏的女儿为妻。订婚前夕,郭栖梧找颜妍摊牌,满脸愧疚与不舍,混着一丝狠心。  颜妍又气又委屈:“你我两情相悦,与他人何干?”  “你我相爱,自然是你我的事。但我还是人子、是人兄、是人子孙、是人亲朋,我很愿意终生与你厮守,但我们祖祖辈辈信封的伦常不允许。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我不得不顾忌我的族人、朋友们的看法与脸面。”  颜妍恨不得咬牙切齿:“真是可笑,你们人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居然还自己把自己绑得更紧。”  “难道真要气死双亲、友朋凋零,才算干休?颜妹,你什么都不懂……我又心疼、羡慕,因为我永远也做不到你那样潇洒。”言毕,郭栖梧最后看了一眼颜妍,夺门而出。后来的日子里颜妍再也没有出现过,书房里的书籍恢复了最平凡的样子,其中再也不会摇摇摆摆跳出一个秀丽的女子。  当年郭栖梧一生郁郁,五十五岁一病而亡。临终之际,颜妍现身于他梦境,不由分说在郭栖梧身上系起连心绳,最后看了一眼郭栖梧,脱梦而出。  原以为可以再续前缘……如今绳在人亡,碧落黄泉,天上人间,颜妍再也追不到郭栖梧的一丝踪迹了。指尖终于再也落不出一滴墨,颜妍一步步走回了白蛇身边,身形尚有些蹒跚,脸色却还平静,她说:“原来他早就挣脱了连心绳。这么多年牵绊住我的,不过是随手系着那根绳子的一截桥柱,我真可笑。”  强行解开连心绳只会神形俱灭,永远失去轮回的可能。白蛇也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才好,又听颜妍微微笑道:“我先回去替你安排那个凡人的事,你尽可以慢慢来。”不等白素珠回答,便转身飞出枉死城。奈何桥内外弥漫着墨香,一个鬼卒提着水桶与白素珠擦身而过。  “她是伤心透了。”白蛇一声叹息,匆匆离开。    那鬼卒舀起奈何水,默默冲刷着奈何桥上晕染的墨迹,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位判官说:“郭栖梧,我代表阎王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宁愿永世不入轮回转生,也要解开连心绳?”  “我愿意。”  “那么郭栖梧,我代表自己最后问你一次,为什么愿意?”  “哪怕轮回一百次,只要我还是人,始终都逃离不了人和人之间的枷锁,我和颜妹始终还将以悲剧收场。她还有可以成仙的未来,我不忍再耽误她。那种有昨天没明天的幸福,我已尝过,我该知足了。”  “唔……”判官的冷脸有些发热,“其实连心绳没这么难解,但是不能再轮回是真。反正你也无所谓这事,地府常年缺人手,我看你算个人才,坏死不如好死,考虑下留在我身边做个杂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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