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一直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是在第三天早晨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师父并不在房间里,她舍不得离开寒玉床,就继续装睡。 就像是不断收割的韭菜,越是摧残就越能生长。灵力在面临透支的危险之下也会刺激本源,受过的伤,往往会更坚强。 她必须要利用好师父的寒玉床。 亏得寒玉床替她镇住了心脉灼痛的伤势,她才能用灵力滋养。 这边,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怎么,灼灼当日的举动开始被月隐峰的弟子想起来了,他们想不通为什么阁主会出面,并且箫音具有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就说瑶碧峰的弟子暗中修习南唐邪术。 无名阁虽说也控制黑暗力量,但是,都是暗中的,如一个事物的正反两面,无名阁初心也许是好的,但是并不纯粹。 无名阁的弟子都算是一些光明磊落的人,也许心性不算很好,自然鄙弃歪门邪道的南唐邪术。 摄魂,确实是极损阴德的。 瑶碧峰的弟子其实也想不通,一方面严词反驳月隐峰的猜测,另一方面也在困惑。 之晓的箫音真真切切地具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当时两方的人都静了下来。 两方各执一词,议论纷纷。 灼灼并不知道。她只是拼命抓住机会,利用寒玉床修炼。 之前,因为陆之霖的地狱训练,她的灵力达到了第三境界,也就是回返。可以作用于瓜果,直接催熟。 此刻因为受创恢复并且在寒玉床的帮助下,她感觉自己碰到了瓶颈,摸到了第四境界的门槛——驭物。 驭物,《凤凰诀》中有记载,进入这个境界的修炼者,可以将灵力作用于物体,进行隔空操作。当然,就算是内力也能做到摄物,这并不算什么。最令人心动的是驭物,可以用灵力作用于虫鱼鸟兽,令其为己所用。 这相当于是掌握了大军的兵符。驾驭万兽,为己所用,就算是百万勇士,只要控制得住,也能较量。 这实在让人心动。 灼灼不自觉地心跳的很快,她很紧张。 内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算了,她收住了自己正要凝聚突破的灵力。 哥哥告诉过她:骑射和学武一样,最忌讳心浮气躁。 她已然要突破,不妨平定一下心神。 灼灼再次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陆之霖。 她心里猛的跳了一下,喊到,“师父” “醒来就好。”陆之霖神色很温柔。 “来,躺着!”陆之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枕头,放在她的后背,让她依靠在上面,并给她捏了捏被脚。 “之晓,你告诉师父,那玉箫,是不是邪物。” 灼灼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神情坦荡,眼底清澈,“不是!” “之晓,你是不是修习了摄魂?” “尚未!” “是灵力吗?”陆之霖问得很快。 灼灼下意识正要回答,却突然缄默。 灵力是隐世时日久矣,她本来以为这世上就寅虚老人知道一些关于云族的事情,没想到,他的师父也知道。 并非是她不够信任师父,而是凤凰诀是她最大的倚仗。 思及此,她抬头,直视, “是灵力!” 陆之霖并不惊讶,他似乎早有推测。 其实,这个倚仗,是寅虚老人给她的,寅虚老人既然把她安排到瑶碧峰,自然有他的道理,并且,无名阁够团结。最重要的是,她一直有将无名阁纳入自己羽翼的想法。那时候,无名阁完全就是自己的势力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妨多信任一下。 陆之霖有些入了神。灼灼看他陷入深思,也就没有打扰,而是闭上了眼睛。 难怪她之前一直心浮气躁地静不下来,原来师父悄无声息的在她身边,如今倒是很容易安定下来,她想借助寒玉床突破凤凰诀的驭物境。 伴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声响,灼灼终于到了第四境界。 白玉床的幽幽寒气飞快地向中心汇聚聚拢,并涌入灼灼的身体,为她筑好第四境界修炼基石。 待到平静,灼灼含笑睁眼。 “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陆之霖看着她欣喜的模样,也面有笑意。“从今以后要勤加练习,别再轻易受伤。” 灼灼微愣,随即心头如暖流涌过,忙点头应是。 不知怎的,陆之霖并没有告诉灼灼外面的谣言。 灼灼回到了自己的轻暖居,而陆之霖也忙着去给自己的小弟子善后了。 灼灼走出房间的时候,夕阳最后的一抹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好似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但是又看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更加通透轻盈了。 在远处的一个回廊拐弯处,一个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月隐峰,幽谷。 两个长老盘坐在大磐石之上,相对而坐,中间是一面棋盘。两人各执棋子。 “元奚可知云族?” “略知一二。” “之晓所用的并不是摄魂,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只是这孩子在乐道上颇有慧根。” 四长老明元奚点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用的是灵力!” 明元奚猛的抬头,“灵力!” “是!”陆之霖点头。 “她可是云族的后人?” “尚且不知,阁主并没有交代。”陆之霖摇头,显然的是他也在疑惑。 “弟子中的谣言,会损害无名阁的威严,需要尽早澄清。”陆之霖注视着明元奚,明元奚不慌不忙按下一颗棋子,方才抬头。 “师兄不是要锻炼少阁主吗?不妨让她自己处理,无名阁的少阁主可不能懦弱良善。” 陆之霖皱了皱眉头,顷刻又舒展,“也可。” 灼灼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地她照常去竹海里练功,师兄们都围了过来。 大家都认真严肃的样子。 “之晓,你是不是会摄魂?”之七问她,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不是!” “可是确实有蛊惑人心的效用。” “七师兄不觉得我吹得甚是悦耳吗?我自小受家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家兄在乐器上颇有造诣。” 灼灼笑的无所谓,但看大家都不相信她。 她摸了摸鼻子,“好吧,这不是摄魂,是跟摄魂同宗的定魄。” 灼灼决定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摄魂其实最开始是用来摄魂是起源于南唐的,最初是辅助养蛊,用来控制蛊虫的行动,后来也可以用来控制其他的动物,甚至人的神智。 心术不正的人自然可以用此术作乱,后来也就被世人称作南唐邪术,为侠义之士所不齿。” “而定魄呢?定魄最开始是为了让蛊虫镇静,后来也就演变成蛊医的治疗方法,专治各种心神不宁。”灼灼扫了一眼仔细倾听的众人,然后幽幽说道,“还有疑神疑鬼~” 众人忍不住有些羞赧。 灼灼继续添油加火,“当时在场的人都心绪不宁,情绪不稳,戾气太重,也正适合用定魄镇定,所以,才能那么有效用。” 灼灼声音变得委屈,又是一记重拳“各位师兄可有任何不适之处?摄魂伤人心神,而定魄则不然,会让人近段时间更容易静心入定。” 各人仔细想想最近练功时的情形,确实如之晓所说,一时也就哑然无声了。 “是我们误会了,之晓,对不起!”大师兄率先道歉,其他师兄自然纷纷开口。 灼灼自然是选择原谅他们了。 她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不过一天,瑶碧峰弟子之间关于之晓的猜测就消失无踪了。 陆之霖听到之晓的解释过后,忍不住轻叹,失笑不已“不愧是我陆之霖的弟子。” 光是瑶碧峰的澄清还是不够,她还要去一趟月隐峰。 就当天月华初上的时辰,灼灼就来到了月隐峰,月隐峰的弟子照样在晚上习武。 灼灼稳稳地立于树梢之上,她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下方的动静。浓雾依旧弥漫在她周身,风起,衣袂飘飞。 她一个人,特意避开师兄们来的。 月隐峰弟子逐渐停了练习,朝这边看了过来。 不等对方出口询问,灼灼拿出玉箫。放至唇边,箫音就如小河一样缓缓流泻而出。 没错!她今天就是来开个人演唱会来了。 箫,箫的音量较小,音色柔和,甘美而幽雅,莫失莫忘,低沉委婉的曲调,寄托宁静悠远的遐思,表现细腻丰富的情感。幽静典雅,回味无穷,让人叹知音难遇,陶醉其中。 昔日特别喜欢《莫失莫忘》这首歌的纯音乐,她也不曾想箫音竟然是如此的动人心弦,百转千回,欲罢不能。 此情可感,万籁俱寂。 一曲终了,灼灼放下玉箫,轻轻启唇。 “各位师兄,前日之晓因为忧惧难以收场,顾吹奏玉箫,因为曾机缘巧合得高人定魄相授,定魄乃摄魂同宗却对人修炼大有裨益。不曾想引起各位师兄误会,今日之晓特吹奏一曲,既为澄清,也为各位致歉。” “如果各位不信,可以在打坐之时一试,静心凝神,众妙归一。希望能对各位有所帮助。” “之晓告辞!” 灼灼说完转身拂袖,如惊鸿过影,飘然而去。 留下一地的议论纷纷。她已经澄清了,反正他们不知道,也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就算不信,也拿她没办法。 灼灼回到瑶碧峰,在竹海之上停了下来。 “出来吧!”她沉沉地看着来时的方向。 一个白衣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笑容温暖,似乎能让冰雪消融。眉目温柔,姿容绝世,如芝兰玉树。此刻向她走来,衣袂飘飘,步步生莲,似踏着他们无尽的过往的美好记忆。 “哥哥!”灼灼忍不住喊到,眼泪就忍不住涌出来了。 “妹妹。”明昊似乎很心疼,拥住妹妹。 一声刀剑插入肉体的声音,灼灼脸色顿时煞白,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明昊。 “哥…哥,为什么?” 明昊一把推开她,任由她跌落在地,鲜红的月色顿时就染红了白衣。 “因为你,笨!” 灼灼看着那人冷冽的面容,没有一丝她熟悉的温暖。 她顿悟,“不!你不是我的哥哥!” 她只道是梦里惊鸿,没想到是包藏祸心。 “希望你经过这次能学着聪明点吧。”那人语气莫名,似乎藏着莫大的心事,悄无声息地离开。 “啊!” 竹林里栖息的鸟儿受惊而飞起,灼灼眼睛渐渐有了血色。 她不甘心!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无端端地要付出生命! 这世界,是何其不公。 一丝不再纯洁的灵力掺杂着红色的灵力去灵蛇一般飞快地蜿蜒前行,带着杀机,缠绕在方才那人的身上。 她听得前方传来痛苦挣扎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走到灼灼面前。 俨然是寅虚老人和明昊。 “灼灼!我的妹妹!”明昊双手颤抖,伸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儿。 “无碍。”寅虚老人脸上并没有其他情绪。 明昊镇定了下来,“还请阁主照顾好之晓!” 明昊其实就是明元奚的大弟子。早在灼灼出生前,就已经拜入明元奚的门下,因为身份的原因,不想带来麻烦,顾一直神秘。 其实明昊一直关注着灼灼的动静。他也想将自己的妹妹护在羽翼之下。但是奈何他们第一次上燕来山过后,寅虚老人找到他,说灼灼会是无名阁下一任的阁主,她的心性太过纯粹良善,于她不利,让他不要告诉她真相,并且不能直接对她施以援手。 当时他对着寅虚老人发过誓。 方才那人,就是阁主的命令了。易容成他的模样,去刺伤他的妹妹。 虽说他事先并不知,可也算是推波助澜,这是何等的痛心! “你且放心,记住,要保护她,切不可心软!” “是!”明昊气息萎顿,声音嘶哑。 寅虚老人抱着灼灼走了。 “哥…哥”她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妹妹。”那人笑意融融,却将刀刺入她的心脏! 灼灼一直在昏睡,一直在梦魇。她在这个世上,还没有手上染血,第一次染血,是自己的。那把刀,是最疼爱她的哥哥送进了她的身体里的。 “不!那不是哥哥!” 灼灼猛的坐起,气息紊乱,满头大汗。 “你醒了。” 灼灼看过去,“太公公。” 寅虚老人脸上是无尽的慈悲,看着她,很心疼。 “清醒地活总比糊涂地死要好。” “我必定会找出伤我之人,以牙还牙。”灼灼低下了头,一字一顿,似乎说给自己听。 灼灼醒来之日就开始追查,首要嫌疑对象就是月隐峰的弟子,最后查探出来的的确是月隐峰的弟子,明浩! 灼灼直接把证据摆在明元奚的桌岸上,请求他依法处置。 明元奚看了看,二话不说,直接就传唤明浩。 明浩来了过后,不等灼灼质问,就供认不讳,并且请求宽大处理。 灼灼愤怒,“这一次之晓遭受无妄之灾,还请长老秉公处理!” 是她失策了,她没有料到明浩会供认不讳,明明在她搜集证据的时候他不停地暗中阻挠。 “这…”四长老迟疑了。 灼灼直接把剑比着,对着明浩的胸口,就在她受伤的地方,丝毫不差。 “如果他主动招认就可以宽宥,那他当初故意杀人的罪名就得不到惩罚。既然如此,就让我杀了他,再来向四长老请罪!” 眼神一凛,灼灼猛地刺了进去,她刺杀她,可以,她可以不问缘由。但是,他居然敢冒充她哥哥来刺杀她,简直是找死。 灼灼看着那人倒在地上,抽出了自己的剑。 抱拳,扬声高呼,“瑶碧峰之晓,今日多谢四长老大义灭亲,处事公正!” “告辞!” 她把四长老阴沉的眼神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隐峰。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她肯定今年不顺,净受些无妄之灾。 哥哥走的时候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看来她还学不会。 回到瑶碧峰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安静地过着自己山里修行不问世事的日子,每天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然后第二天又满血复活般地投入练习。 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很快就康复了。跟月隐峰的弟子虽不至于不共戴天,但也是不相往来,相安无事。 只是灼灼时不时地会陷入梦魇,人也不如之前的活泼,除了练武,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地陷入神思,气息更加冷清,也更加稳重。 灼灼自从杀了明浩过后,她以为自己会轻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那个梦魇,也时不时地缠着她。 她开始有点怕梦见哥哥。尤其是她那日昏死过去的时候,恍恍惚惚之间,她好像听到了哥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