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歌 离墨就这样走了。 看着他们的车子渐行渐远,我慢慢蹲下身放声痛哭,阿墨,我最爱的阿墨,我多想上前去抱抱他,亲亲他,我多想告诉他我是多么地多么地想念他,但我知道,已不能够了。 一晃,十年,悠悠岁月,枫树下曾经孤独优郁的少年已经长大,如今他不再孤独,不再优郁,亦不再是我的少年。 下雨了,绵绵秋雨夹杂着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一路徒步往城里走,眼泪流下来,用手狠狠抹去,再流,再抹,我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悲伤,也不要再难过了,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我的阿墨活着更好的了。 我一直走,一直走,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任灵魂肆意飘零,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明天,我要为自己好好活一回,我要去找我的好姐妹月子,我要去三里屯喝酒跳舞看外国帅哥,我不想当医生,因为我闻不惯那股刺鼻的来苏水味道,也讨厌那白得吓人的墙壁和床单。 北离墨 在外公那里呆了前后不到五分钟,我驱车离开,走之前,外公一再挽留我用午餐,我以有事拒绝,回国第一天,其实我他妈能有什么事,但我就是不想领他这份迟来的亲情。 我开车离开的时候,外公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由老保姆扶着,一直在别墅大门口望着我,相信我,我的心里没有半分感动。 我在想,如果他有儿子孙子,亦或者他的身体没出问题,他会不会想到我,会不会把自己拼命打下的江山交到我手上。 我自嘲地笑了笑。 三天后,我正式上任隋氏集团执行总裁。 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我手上正翻阅一份周刊,一份关于北泽雄的独家周刊,商业奇才,慈善家,哼哼,我在心底发出阵阵冷笑。 北泽雄,我们该见面了,你欠我和我妈的也该还了。 “北总,会议时间到了。” “嗯。”我用红色签字笔在封面上画下一道咒符,起身与秘书一道走出办公室。 冗长的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走出隋氏大厦,已是夜幕华灯虹影,拒绝了几个部门想要给我接风的饭局,无聊地驾车在街道上徘徊,灯火下的城市繁华迷离,而城市下的我却孤独寂然,我出生在北京,在这座城市,我生活近十九年,可我没有朋友,我一直是个孤寂无趣的人。 有时候,我想我是恨我妈的,恨她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郑阿姨(从小照顾我的阿姨),如今她算得上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我妈走的那一年,她总抱着我说,“小墨,妈妈是爱你的。” 我哭着说,“如果她爱我,她怎舍得丢下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为我妈哭,她走后,我未曾去墓地看过她,一次没有。 夏清歌 走回公寓,我早已浑身湿透。 这样任性的结果是,我病了,病了也好,我终于安安稳稳睡个觉,醒来后,看见月子在我床边流眼泪。 月子,离墨,一切像在做梦,只是这梦对我来说太久远也太残忍些。 “我还以为你要一睡千年。” 我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月子,“对不起呢,真是对不起呢月子。” 月子狠狠拧我的脸,“你躲我干吗我又不和你抢墨美人。” “墨美人”,是月子对离墨的专称。 月子和我一样,都是母亲改嫁后携带的拖油瓶,不同的是,月子有一个好妈妈,我没有。 月子威胁我说,“不和我交代清楚,和你没完。” 我说,“月子,你给我倒杯水吧。” 月子气哼哼出去,然后气哼哼进来,“赶紧喝,喝完赶紧给我坦白。” “月子我能抽支烟么” “你丫找死啊” “和你哥怎么样了会不会结婚到时我给你当伴娘好不好” “脑袋昏还差不多,别想蒙混我,说你的事,还有江子皓那厮,我和他没完。” “不要怪子皓,是我让他瞒着你的,你都不知道,好几次他都跟我说,苏月又问起你,对她我有种犯罪感。” “我呸,还犯罪感,恶心不死我,子皓,叫得倒挺亲热,你什么时候和他熟了。” “我们都是同学。” “我和他和你都不熟,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十年前的事我没有告诉子皓,也不再打算告诉离墨,我告诉了月子。 那一天,像毒蛇般时时缠绕我午夜梦回,北泽雄裸露的胸堂,肮脏的嘴,肮脏的手,肮脏的声音,“清歌啊,不要害怕,北叔叔会好好对你的。” 我凄厉的哭叫道,“北叔叔求求你不要这样。” 在北泽雄向我扑来的那一刻,可怜我那时还声声叫着妈妈。 秦湘,给了我一半血液的女人,但她不配做我妈妈,她玷污更加亵渎母亲这一伟大称谓。 十年前,留给我永难抹灭的是离墨的眼泪。 “小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 再也讲不下去了。 月子抱着我,“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没有哭,我告诉月子,“那天,我看见离墨好好的从那间房间走出去的,为什么后来会那样,为什么他外公告诉我他走了,如果是那样,我活着干吗,月子你不知道,我的任性害死奶奶,最爱我的奶奶呀,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爷爷告诉我为了奶奶我必须得活下去,从此我连死的权利也没有了。” 月子拉我,“起来,我们去找他。” 我摇头,望着窗外苍茫的天空,“还记得我们高三看张爱玲的小说‘半生缘’吗,曼桢和世钧在十八年后重逢,十八年后重逢他们仍深爱对方,可是他们回不去了,看到结局我们都哭了,月子,我不再十七,不再年轻,我和离墨已错过人生最好的年纪,他已经有未婚妻,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很开心,这就够了,我不想让他再为已经过去的事难过,那样我会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