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喝了两杯茶，却还未等到般若回转，三宝低声问道：“爷，要不要奴婢去催一下周王？”　　皇帝摇摇头，“由得她吧？”　　他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扉，寒风呼啸着进来。皇帝却毫不畏寒，远远的眺望。天上阴云厚重，原本圆满的明月早不见了踪影，近处有一弯河水，在黑夜中如黑龙一般蜿蜒而去，河的两岸闪烁着隐约不明的灯火，晦暗不明。　　今日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宫外审视这个熟悉的城市，他生于斯长于斯，知道穿过哪条小巷能通到贡院的钟楼底下，也知道哪里有城中最好的歌伎。他对这个城市可谓了如指掌，但多年的就藩岁月，这个故乡也有些陌生了。　　有时他回想起当年的日子，占一藩之地，做一藩之主，那样地洒脱而自在。皇帝却是孤家寡人，不能象过去那样真正地信任任何一个人。而且下面有那么多的文武百官，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若稍有不当之处，一个个不惜死谏，以成就他们的千古贤臣之名。他为了少些麻烦，只能提醒着自己不越雷池一步。　　今晚冒着被那些言官上书的风险，带着般若出宫，他可以想象此事若被那些一本正经的御史大人知道，只怕进谏书会堆得象小山那么高。他有些恶意地想，能看到那几位御史大人的黑脸好象还挺不错的。当然他绝不会让般若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上，他曾发过誓，若能找到她，一定要保护她，不受半分威胁。　　“爷，外面风大，请保重龙体。”这寒冬腊月，三宝见皇帝衣着单薄，还一直站在窗口吹风，只怕得了风寒。“再有，若姑娘等会进来沾了寒气也不好。”　　皇帝听了这话，点头道，“你提醒得对，她从小便畏寒怕冷，快关了窗，把炭炉烧旺些。”　　三宝听了忙合上窗，又在炭炉中加了些炭，他轻轻吹了几口气，见新炭红了，发出毕啵的声音，才盖上了外盖。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是周王与般若回来了。　　皇帝见般若的双眼旁隐有泪痕，但脸上平静，便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拿眼色询问周王，周王会意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皇帝放了心。　　这家酒楼在京城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菜蔬新鲜，颇有特色，皇帝一边与周王聊天，一边给般若挟菜，在皇帝殷切地目光下，般若比平日还多吃了些饭，等用过膳回到宫中已堪堪到了宫禁的时候。　　周王告辞回了京城中的王府，皇帝带着般若从春和门进了后宫，春和门离洗泉宫最近，从这个门进去一般能避开后宫中的其他人。　　般若默默地跟在皇帝身后纠结，这一晚上她有满肚子的感激的话想谢谢皇帝，却不知如何开口。　　带她出宫、见故人、派人照看她的铺子，这些自古以来从不曾听说过哪个嫔妃有的待遇，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她甚至觉得有些惭愧，自己象个小偷，偷走了原该属于玲珑的一切，也欺瞒了前面这个真心对自己的男人。　　“皇上。”走过荷塘的曲折栏杆，般若叫住了皇帝，皇帝转过身，他的脸被树枝挡了一半，半隐半现。　　“臣妾今日方知自进宫以来，臣妾那小小的店铺皇上还派人专人料理，今日还带臣妾出宫，臣妾心感皇上隆恩，不知如何表达谢意。皇上的关爱，臣妾实在受之有愧。”　　“为何要有愧意？”皇帝背着手问道，双目灼灼。　　般若哑然，她不敢说自己到底是谁，也不敢不承认自己就是玲珑。　　在皇帝深邃的目光下，般若第一次发现皇帝带给自己的压力，“臣妾只是不知，不知如何回报皇上的厚爱。”　　“不知？！那我告诉你。”皇帝向前一步，他线条刚硬的脸离开了那片阴影，鹰眸犀利，“你只需要接受我，以及接受我为你做的一切便可。”　　般若感觉到一股更大的压力，她想转身，想逃，但她的眼睛移不开，身体也象被鹰隼盯住的兔子一般僵在了那里。　　皇帝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下一刻，覆身上去，一下噙住了般若的嘴唇。这是一个凶猛的吻，般若甚至有种错觉，对方一时兴起，会不会把自己吞吃入腹。对方用唇舌撬开她的嘴唇，她起初还想躲闪，躲开对方的攻势，只是对方的手指用力，另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腰身与自己的身体拉近了，有条不紊，一步步地进攻，她不得不去迎接对方的进攻。而且对方也不容她消极对战，不惜用有分寸的轻咬，逼迫她回应，逼迫她与自己一起沉溺在这深吻之中。　　等这场战役以般若地全线溃败结束，她醒悟过来之时，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对方胸前的衣领，整个人都在对方的怀抱之中。她一下子脸更红了，加上亲吻之后红肿的菱唇，双眼更是水汪汪地似能滴出水来，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妩媚风情。皇帝也没好到哪去，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双眼中掩藏不住的□□欲望，让般若心生一丝畏惧。　　般若脸上倏地一凉，她抬起头，“下雪了。”般若抬起纤长的手指，一片雪花飘落在她的手上，六角形的雪花迅速融化在她的指腹上。　　皇帝深吸一口气抬头，却见一片一片的雪花轻轻扬扬地落下来，看样子即将要下一场大雪。　　“好美的雪。”雪花落下来，落在水面上消失不见了。　　皇帝见般若赞叹地模样，“我带你去个地方，随我来。”　　般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皇帝抓住手，她忙三步并两步，小跑着跟上，“去哪？”　　皇帝不语，牵着她的手绕开后宫的几个宫殿，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到了一座高楼之下。　　皇帝拉着她走上几百个台阶，般若已有些气喘吁吁，转过一条走廊，眼前一下子开阔了，半个金陵城在他们的面前。　　“这里叫半城阁，站在这高楼之上，能瞧见半个京城的景色。”一些地方灯火不明显，应该是百姓的居处。这个时候多半的人已经睡下了。另有一些楼阁灯火明亮，只怕是歌舞伎馆，彻夜笙歌这才刚刚开始。　　刚才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夜风凛冽，般若的发丝轻扬，皇帝怕她冷，掀起大氅将她裹挟在里面。这样的亲密无间，这样的身形贴合，这样的气息交错，般若脸颊上刚褪下的红晕又泛了上来。她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见过了故人之后，你那时为什么哭了？”皇帝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般若只觉得那呼吸的气息擦着耳朵而过，更是半边身子都不敢动了。　　与九香告别时，九香不舍得哭了。般若被她的哭给感染了，也红了眼圈。周王劝慰了两句，般若想到罪魁祸首就是他，就是他才让自己被关在这深宫大院里不得自由，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万分委屈，才真的哭了。只是这样的话她到底不敢在皇帝面前说出来。“我哪里有哭。”　　“你个小骗子，还不承认。那我再问你，你与周王怎么了？今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的。”　　“臣妾只是想虽然从前与周王有数面之缘，如今臣妾已是皇上的嫔妃，也该与周王有些距离才是。”　　“哦？你可知道，你扬州的铺子都是阿橚在帮你，是他帮你找了人管理。”　　“是他？”般若惊讶。　　“不错。他对你的事一向考虑得很周全，我堂堂一国之君不能抢了他的功劳。”　　周王这是做错了事这才弥补的吗？般若对他示好举动还是心有不甘。　　“别生阿橚的气了，他对你的关心有时连我也自认不如。”皇帝劝道。　　皇帝的言语之中带着些许失落，般若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她红润的脸颊正巧擦过对方的嘴唇，皇帝捧起她的小脸，又一次的覆上她的红唇。　　这个吻不同于刚才那个凶猛而热烈，却是那样的轻柔湿润，如春风化雨，如冰雪初融，一下一下在她的唇上辗转，包含着珍爱之意。皇帝的指腹有些粗糙，轻轻地在她的耳后抚摸。般若只觉得半身麻酥，身体全无半点力气，只能倚着对方火热的躯体，任他为所欲为。　　近处的黑瓦上积起薄薄的一层白色，天上仍在纷纷扬扬地落下雪花。　　只有这半城阁的一角，却有一块没有积上雪，那濡湿的空地远远看去像一个心形的样子，像是有人将心遗落在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