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绝对不正常。”入夜,瑾玉终于有机会单独面对小甲和小乙。小甲先绘声绘色讲完宋晰亭在病房的举动,直接下了结论。 人间的秘密在鬼魂的眼里无法隐藏。宋晰亭留意了周围动静,又确认了瑾玉在熟睡。以为无人知晓才冲动了一回。却不想他的举动被小甲和小乙看的一清二楚。 “‘我会为你报仇!’这话简直不要太自以为是。”连闷闷不乐的小乙也凑回热闹。 瑾玉见小乙难得对其他事关注,就附和地笑了笑。他们连宋晰亭的名字都不知道,对他仅有的印象是借钢琴和戒心很强。 小甲还说出瑾玉和他才看出的特征:“那男孩身上并存着白光和黑光,性格好复杂。” 小乙好奇:“那是什么?” 小甲现在对她知无不答:“白光代表善的一面,它包含很多人类美好的品质。黑光则相反。 那男孩游走在善恶边缘,十分危险。现在他已出现了疑心重,偏执的负面性格了。这样下去黑化的可能性很大。” 小乙听完,怔怔地问:“那我呢?当初你看到我,是黑色还是白色?” 小甲措辞更加谨慎,小心地说:“大多人没有那么明显啦。非黑即白是极端的情况。还有灰色和彩色。也不是常常能看到。” 他见小乙还是好奇,硬着头皮说:“你当初就很颓废,我们就想着救你,看不到其他。” 小乙又消沉起来,说:“姑姑,都怪我太脆弱了。” 她开始自我检讨:“那天我不该要求你去救人。害你变成人类,受了那么多苦。我从小都没打过那么多针和吃这么多药,你全都挨了。都怪我不好。” 瑾玉怕小乙又钻牛角尖,用平淡的口吻说:“这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你若觉得愧疚,就赶紧振作,别让我们的心思白费了。” 瑾玉又强调说:“我受的伤比这重的多了去。每一回都纠结要多累啊。好好休养,再重新计划将来比较实际。” 瑾玉察觉小乙能面对现实了,于是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对小乙说:“现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你能承受吗?还有日后的流言蜚语,你能面对吗?” 小乙瞪大双眼,望着瑾玉和那受伤的左手,她难受地说:“我不知道。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又想死了。可是你们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再不能自暴自弃。 然而,一时之间让我回去,我又实在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太脆弱了……”她的声音到最后又提高几度,眼见又再度要出现怨灵式咏叹调了。 小甲赶紧上前握住小乙的双肩,温和而重复地说:“你冷静点,冷静下来。” 小乙还是很痛苦,瑾玉单刀直入,提高声调说:“你后悔了吗?用你的天赋去换你弟弟的命?他活下来,你却要面对这苦果。 如果你不救你弟弟,他必死无疑。可是这不能怪你,你毕竟离他有一段距离啊。不救他,也不是你的错。” 小乙终于哭了,她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小甲表现出无比的耐心,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想传达力量给她。 小乙哽咽着说:“不后悔。原来我从不曾后悔。更不讨厌弟弟和继母。” 是啊,在她过去的岁月里,她曾无数次嫌弃他们,讽刺他们。小弟弟什么都听不懂,她每次推开他,他又跌跌撞撞过来抱她。对她寒了心的继母再冷淡,对她做的比她生母也好太多了。 还有傅家,那些忍受着她种种缺点的亲人。失去姑姑,他们伤心了很多年。再失去小弟弟,那是更大的打击。 才华和亲人的生命孰轻孰重,她根本不用考虑。所以,她痛惜姑姑代她受苦,却更庆幸是姑姑在这个身体里,才能救下她弟弟。 小乙想的一清二楚,再度重申:“姑姑,我连命都放弃了,天赋又算什么?是,我还没有强大的内心去承受现状,或许我回去还会崩溃。可造成这一切的是我自己。不怪任何人。” 一口气说完,小乙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她逃避了很久,现在承认自己的过失后,反倒坦然起来。 等小乙回到阵法休眠后,瑾玉和小甲相视松了一口气。小乙总算比以前成长了。很多时候,他们会怀念阴司的小乙,那个女孩虽然冲动起来偶尔会闯祸,可胜在心宽,勇于承担。 这些特质在人间的小乙身上荡然无存,但只要她是小乙,他们都不会放弃引导她。 小甲说起白天的事情:“我和小乙跟着梁碧茵,见她又流了几滴眼泪。她对女儿还是有点感情,但她好像在逃避抗拒着什么。 小乙在她等出租车的地方连看了她几眼,突然走到她旁边,跪下磕了三个头。等她上了车,小乙就没再跟过去了。” 瑾玉皱眉,这话透露不少信息。梁碧茵为何会讨厌她的长相,以至连亲生女都不要了。想来和她前世有些缘故。但她没回忆的兴趣,也就无所谓了。 关键是小乙的举动,磕头表示告别。她是要放弃这位母亲,还是有其他想法。这就令人在意了。 之前瑾玉和小甲一致对小乙隐瞒事实,只说瑾玉暂时不能离开肉身,需要身体完全康复才能换回来。小乙对此结果表现的很安静。 自从瑾玉受重伤以来,小乙不再跑了。而是一直陪在瑾玉身边。但她再没流露出真实想法。这反倒让瑾玉提着心。 晚上的谈话小乙总算明确表达出一些想法,也学会面对现实。瑾玉才安心睡去。 次日上午,瑾玉一打完针就叮嘱护士转告王瑜她要休息。让她帮忙拒绝亲人以外的访客。然后她很快又入睡。中午吃饭,休息一会。然后又打针,再继续睡觉。 瑾玉觉得睡眠是最好的恢复方法。而且可以帮她避开繁杂的人事。 这让顾行钧和向军担心不已,以为她伤势恶化了,直接找到她的主治医生问询。 好在王瑜和医生打过招呼,老外医生用英语官方地回答病人需要更多休息,心里却在暗暗猜测哪一位才是那少女的男友,还是都是追求者。 顾行钧和向军有些失落,但知晓轻重。顾行钧去买了两束比昨天更大的花交给护士。向军在瑾玉病房门前徘徊了一会,才泱泱离去。 黄昏时分,还真来一位算是亲人的人。他神色疲惫,是特意从美国坐飞机赶来的。王瑜直接医院大门迎接。她心疼他的奔波,说:“远弟,叫你别来。你怎么又来了?” 表弟嘴硬心软,总说不再管傅瑾玉这种顽劣的学生。可钢琴比赛期间他明明要提前去纽约做音乐剧前期布置,还游说老布朗和几位名校教授来看比赛。现在听说她受了重伤,又坐了10小时左右的飞机从纽约飞来米兰。 白远在米兰观看完傅瑾玉和其他学生的第二场钢琴比赛,觉得他们都表现出色,就安心飞回美国继续工作。谁料到昨天下午就接到傅家的电话。他们以为他还在米兰,打不通王瑜电话,就问他傅瑾玉的手术情况。 等王瑜回电话和白远说明了大致情形,白远整个人是懵的。他立即放下工作,订了最早的机票飞回米兰。 以前的傅瑾玉所作所为让白远寒了心,以为她变成她生母那般歪心肠。当知道她为了救弟弟和顾行钧受了重伤,又觉得自己过去太过武断了。 不知感恩又喜好名利的学生,是身为老师的白远最排斥的类型。但听闻傅瑾玉在大难来临前竟能舍己为人,让白远大吃一惊,又感到动容并钦佩。 白远觉得这学生良心未泯,过去教导她的功夫也不算白费。因此,他想赶到学生的身边。即便她日后不能再弹琴,他哪怕要费再多心思,也不会对她撒手不管。 王瑜知道瑾玉正在睡觉,索性在这时带白远过去看她。一来怕瑾玉看见白远觉得尴尬,二来是知道自家表弟看过才会放心。 白远进来病房,首先被那两座一人高的花架给晃花了眼。王瑜无奈解释:“那位顾行钧送的。这男孩从车祸起就一直待在医院,不肯离开。看小乙躺着无聊,又不看手机和电视。就每天送花给她解闷。” 白远有些奇怪,顾行钧给他感觉行止有度,不像是会送这种夸张事物的人。他是被车祸的事给吓坏了吧,白远暗自猜测。 很快白远的目光转向了病床上的傅瑾玉。上次见面她还活蹦乱跳,现在却死气沉沉地躺着。白远毕竟对她有几分师生情谊,得知她救人后又恢复了几分。见她这模样,心里颇为伤感。 他曾经一度极厌恶傅瑾玉,甚至生气她不该有这长相。所以一听说她出车祸的消息,他就坐立不安,以为自己的抱怨生效了,让她毁了容。那时他才惊觉,她的长相毕竟也是那人来过这世间的证明。 然而,当得知傅瑾玉是左手废了,白远又觉得对她而言还不如毁容。她纵然千般不好,对钢琴的专注比旁人多的多。以过去的了解,若她若能够选择,定会要钢琴不要容貌。 在飞机上,白远忍不住反复想起第二场令人惊艳的表演,更是担忧傅瑾玉的心理承受力。 他看着她的演奏水平从险些沦为平庸到众人瞩目。现在却又从高处跌落到谷底,还再无翻身可能。这结果成年人都受不住,何况她还是个不懂事又任性的小姑娘。 若是那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会笑着安抚大家,并积极配合治疗。此刻,白远真心希望傅瑾玉不要白长了她姑姑一张脸,也能有她姑姑的坚韧乐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