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连程致励都略微诧异,只有童喃抱着双臂靠在墙上,低头沉思。 程致励神色肃穆,招来队伍,这次他让童喃先说。 童喃理出头绪,沉声道:“刚才询问时,木岚从一开始就对两人都表现出了厌恶,厌恶是仇恨的反应,最后也证实,她的确恨这两个人--” “她的惊讶和慌张,我还不确定是因为真的没做,还是没想到会被怀疑--” “撑死,反而支持了我之前的想法。我现在只是有个猜想,还需要问个人,证实一下。” 程致励点头,问其他人:“有什么进展?” 左达道:“内部排查没有可疑,这是怀疑对他心存敌意的外部人员名单。”他递过来一张纸,“核对了他手机日历和秘书发来的日程表,有出入的情况大致了解,除了手机上一月二十号标着6:00J还未查出。” 章岩头大,抱怨道:“这种案子最头疼,现场干净,时间线啥都没有。说是谋杀吧,撑死怎么解释。说是意外吧,不应该。说是自杀吧,更离谱。” 仅有的可能,听上去都是天方夜谭。 左达:“这起案件经过精心策划,目前嫌疑最大的只有前妻和女儿,两人跟死者关系都比较紧张,一个有动机,一个有时间。” 章岩甩手:“不管动机时间,你先把手段给我解释了。” 左达:“凶手塞的?” 章岩:“昂,他就心甘情愿被塞,不挣扎不反抗。那你坐那,我来塞塞你?” 左达小声嘟囔:“说不定呢……” 章岩白眼。 会议室气氛沉重,停滞不前。 童喃打破沉静,缓声道:“李思赫转变的时间,和他第一任前妻去世的时间,太巧。” 程致励认同:“可能是因为前妻的死,愧疚、纠结、转变。” 童喃:“对。但是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类似现象也发生在陈广身上。” 被她一点出,四人都眉头一皱,缄默思忖。 过了好半晌。 程致励开口:“先联系静成大队,让他们把许倩倩的尸体交过来。如果问起理由,含糊过去。” 童喃想到,提醒:“要尽快,尸体已经可以交还了。” 虽然她不确定尸检还能查出什么,但毕竟是许父的心愿,而且说不定,会有线索。 左达提出:“她家属好像不同意尸检吧?强制吗?我们也没足够理由吧?” 童喃沉吟一瞬,从包里拿出昨天临走前许父偷偷塞给她的尸检申请书,放到桌上。 左达一看,惊呼:“同意了!?” 童喃没有告诉他们许父的小计谋。 那三人嘀嘀咕咕在感慨这样就好办了,唯有程致励定定盯着她,眸子幽沉。 几秒后,他收敛眼底翻滚的情绪,嗓音略哑:“我们目前还没有足够证据证明关联,前两起更是还未立案--” “章岩,重点调查女儿和前妻,同时排查名单。左达,再做一遍背景调查,再小再不起眼的细节我都要知道。左迪,你调查许倩倩生前是否也有类似转变--” “虽然我们都有怀疑,但只有在找到更确凿的证据立案、并案之后,才能投入警力调查。在这之前,我们只能私下调查。” 童喃又道:“还有,左迪,你找些李思赫生前的视频或监控录像,最好在半个月之内的。” 左迪:“好。” 程致励揉揉眉,头疼道:“李思赫这案子,副局那儿还不知道怎么说。” 散会,收拾文件,其余几人往外走。 童喃忽然叫住左迪,问:“对了,木岚现在做什么工作?” 左迪翻阅资料,说:“心理咨询,有一家咨询室。咋了?” 童喃摇摇头,“没什么。” 说着,她也起身,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突然-- “你等一下。” …… 男人声音冷绷。 气氛凝固。 童喃心脏突突跳。 她望过去,扯开一个笑容,“干嘛?” 男人眼神犀利,吐出四个字-- “尸检申请?” “呃。”童喃心虚,又腰杆挺直,硬气回应:“昂,对啊。” 程致励嗤道:“童喃,你忘了我有多了解你?” “嘶--我还真忘了。”童喃笑得明炙,凑近,“你说说,有多了解我?” 程致励没退开,童喃更加得寸进尺,调戏的口吻:“我有几个耳洞?几个纹身?我身上--” 边说,边一点点缓缓俯身,贴着他耳垂,哈气: “--有几颗痣?” 暧昧横生。 可她千算万算,却忘了椅子带轮子。 程致励冷呵一声,脚一蹬,往后滑了老远。 他眸间似有热潮汹涌,被瞬间压下去,清了清嗓,不免有些躁郁,单手解开两粒衬衣扣子。 童喃蓦地楞了。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 浅蓝色警服衬衣,最上头两颗扣子开着,锁骨线条性感冷峻,喉结微滚,竟多了几分肆野。 正气和邪气碰撞,完美融合。 “勾引人嘛这不……”童喃作势扇扇风,奇怪这大冷天,怎么感觉有点闷热。 程致励察觉刚才无意识的举动,忙把扣子系回来,瞪她一眼。 “喂,瞪我干嘛。”童喃不满,“明明是你自己,美男计用得炉火纯青……” 程致励脸色黑得像碳,“你说不说?” 童喃摸摸鼻子,“你不用知道。” 看他仍旧一脸沈肃,童喃无奈,正色道:“到时候万一出事追究责任,跟你们都不会有关系,何况你们还是公安机关,但我无所谓。”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担?” 嗓音紧,明明是个问句,却不容抗拒。 他眸色漆黑,又似点着火,锁住她。 “童喃,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让你继续跟着调查了。” 两人目光胶着,无声对峙。 良久。 程致励眼中的执拗太深固,童喃叹口气,不情不愿地让了步。 “好吧。” …… 国庆过后刚开学,何子鑫就出差了,忙着研究,两人连五分钟的交流都无法持续。好不容易周日回来,他还忙不停,童喃只好去学校找他。 办公室门半掩着,她轻敲两下,得到里头闷声回应。童喃进去,他还在奋笔疾书。 “嘿。”她往沙发上一瘫,二郎腿一跷,“我最近在研究一个现象叫休息,你知道吗?” 埋头的男人看了过来,眼下一片乌青。 “你真打算这么快升正教授啊?”童喃劝道,“别把身子累坏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何子鑫嗓子微哑,“你这个空降副教授,给人很大压力。” 童喃:“我?给你压力了?” 何子鑫笑而不语,片刻,他放下手头报告走过来,“说吧,怎么了?” 童喃坐正,正声道:“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何子鑫挑眉:“这么正经?什么问题?” “催眠。” 两个字轻轻出口。 何子鑫稍稍吃惊:“你怎么研究起催眠来了?” “不是,就有个疑问。” 催眠,就是她这些天一直在想的事。 跳楼、刺杀、撑死--全都能解释。 能解释三人的‘自杀’、 一干二净的现场、还有他们的状态:正常,却反而不正常。 童喃眼神明锐而认真,“催眠、或者心理暗示,是有能影响决定的先例吧?都能达到什么程度?” “是有先例。至于程度,得看被催眠者的心理、催眠者的能力,和影响的深度。” “我的意思是……”童喃抿下唇,措辞,“做一些比较极端、并不想做的决定。” 何子鑫眉头紧拧,“比如呢?” “比如一个正直的人,被催眠,犯了罪。”童喃没跟他明说,找了个类比。 “类似控制?” “嗯。” 他的眼底闪过暗光,微一思索,“并非没有可能。” “哪怕再不可能的人?” “只要有种子,就可能会发芽。”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深若无底的双眸,更像是在探讨人性。 童喃沉思。 何子鑫又道:“但是催眠者的能力一定特别强,而且影响的深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 “减少……”童喃低喃,有了个想法,“那有没有类似随时随地,传递某些讯息,就有触发的可能?” 这问题把何子鑫难住了,他推了下眼镜,蹙着眉头,迟迟没答。 一会儿,他抱歉道:“我涉及催眠也不深,你还是去问刘教授吧。诶,你不是也修过刘教授的催眠理论吗?” “我全忘了啊。”童喃不好意思笑笑,“你知道我早换了方向,催眠太玄乎,你们喜欢,我又不喜欢。” “是太玄乎了。我只研究治疗有关的,不过刘教授好像研究过控制之类,我也不清楚。” “行吧。” 他笑容温和,关心道:“跟你最近忙的事情有关?” 童喃敷衍道:“算是吧。” 她不愿多说,何子鑫也没多问,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打趣:“这么神秘。” 童喃打着哈哈,跟他随便瞎扯几句,刚打算告辞,回头间忽地看到后面墙上贴着的小照片。 她怔了怔,走近,看仔细。 童喃盯着照片,问他:“这是谁呀?” 何子鑫走过来,“我朋友,怎么了?” 她一时没应。 照片上,何子鑫和另一位一袭正装的男子,两人在烧烤摊。 那个人手边,有一张揉成团的餐巾纸,露出的花纹,和李思赫那张相似。 “他那天是有活动还是……?”童喃又问。 “嗯?”何子鑫虽满腔疑问,但也认真想了想,“好像是九月十号的关爱流浪儿童慈善晚会。” …… “慈善晚会……” 童喃一找就找到了,主页和社交网站都有不少照片。 她与那天会议室拍下的照片比对。 没错,一模一样的餐巾纸。 可她找了好半天,还找到了大合照,出席嘉宾都对上了,但就是没找到李思赫或李琪。 “还有哪用一样的纸,难不成不是他的……?” 顺着个直觉,童喃搜索了主办方。 不一样。 她接着搜了承办方,还是不同。 最后,她搜了协办方。 果然。 其中一个协办方,两天后,有一场土壤生态修复研讨会。 那场会议规模小,照片也少,只有几张。 一张张快速滑过。 没有、没有、没有…… 就在她快要灰心放弃的时候-- 蓦然一顿。 眼眸霎时深邃。 拿起手机,拨打网页下方的电话。 …… 夜已深,凉意渐浓。 童喃拐进小区,停好车。 这天是真的冷,她只披了件夹克外套,就进门一段路,她都冻得发抖。 支队说有协助追捕任务出动了,她脱口问了句,意外得知队长没去。可程致励也不回她微信,也不接她电话。 她有要紧事,没办法,只好杀上门来。 程致励六年没换公寓这事儿,还是之前左迪告诉她的。 她熟门熟路,上到顶楼。 摁门铃。 过了快一分钟。 里头传来悉索声响,紧接着,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