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李兰兰再问什么,陆向远重新走进了手术室。 李兰兰只能在外面等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掏出手机,拨了电话给毕军,那边刚一接,她便开口了,没有给那人说话的机会,压着声音怒道:“毕军,要是晚晚有什么问题,我他妈杀了你。”然后就挂了电话。 之后,整个人就开始浑身发颤,沿着墙壁蹲了下来,缩成一团,身上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蚕食她的五脏六腑,眼泪鼻涕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了,是毒瘾又犯了。 送她们来的警察还没走,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了她,职业警觉,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不正常,走了过来,蹲在她的面前观察,问道:“你是不是毒瘾犯了。”但这话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是在下结论。 李兰兰没有撒谎,磕磕绊绊的说:“是的,但我现在不能跟你走,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朋友从手术室出来我就自首,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那个警察打了个电话,可能是征求上级的意见,然后便同意了,向医院申请给她开了一支盐酸、美、沙、酮,可以暂时缓解下症状,然后就站在旁边等她。 陆向远站在手术台前,看着躺在上面的人,苍白的皮肤薄如蝉翼,甚至看得见青色的血管,她刚才注射了麻醉剂,现在还沉沉的睡着。 虽然已经知道她没事儿了,陆向远的心却还悬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能接受这个女人不属于自己,哪怕再也看不见她,但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他也是满足的,高兴的。 可是,现在的她脆弱的像是随时都会陨落,这是他不能忍受的,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又记起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她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本来乌黑的长发被染成了金色,像是会发光的瀑布。还有她的侧脸,挺翘的小鼻子,鲜红的双唇,那一幕成了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陆向远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主刀医生结束了手术,走过来推了推陆向远的胳膊,“小陆,你怎么来了,认识啊?” 陆向远敛起泪意,看着他,尽量平静的问:“是我朋友,怎么样了?对以后有影响吗?” 那医生摇头,淡淡的说:“影响不大,就是输卵管裂了,开了腹,从输卵管中取出孕卵就行了,小手术。” 他说的很平淡,没有多大的情绪,对他们来说,生老病死见得太多了,早已麻木,对于这样的一个手术,没有丝毫的感想,他们也并不能体会一个女人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还差点再也没机会做母亲,这有多么的残忍。 可有人懂,陆向远明白。 陆向远点头,轻声说:“辛苦了。” 护士把张晚枫推出了急救室,送进了病房,她最少得住院七天,观察术后的恢复情况,防止发炎和感染,还得观察各项指标是否正常。 陆向远也跟在后面去了病房,看见李兰兰趴在床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却也无心去安慰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张晚枫的身上。 她小小的一只,躺在纯白色的被子下面,显得异常单薄,他真的想过去抱抱她,可没有理由,没有资格。 李兰兰看见还站在一旁的陆向远,走了过去,轻扯唇角,苦涩的笑了一下,“谢谢你,陆医生。” 陆向远摇头,“没关系的。”也没有再待下去,转身走了。 李兰兰也出了病房,有些放心不下,便和值班的护士说,让帮忙注意一下,一会儿会有人来的,那护士人很好,爽快的同意了。 李兰兰便跟着警察走了,她要回去接受调查。 刘婷过了半个小时进去看了一下,病床上的人还昏睡着,应该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帮她掖了掖被子,才发现这是那位姓张的小姐,她们之前还见过两次的。 她再次去的时候张晚枫已经醒了,看见她还笑了一下,问:“我怎么了?” 刘婷一愣,轻声问:“你不知道吗?” 张晚枫摇头。 “你怀孕了,但在输卵管里,所以开腹取了出来。” 张晚枫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便转头看着窗外,有昏黄的路灯,偶尔还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 刘婷看她这样,安慰道:“你别担心,没事儿,不影响以后怀孕。” 张晚枫还是看着窗外,没有再说话。 原来有个生命悄无声息的来过,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她好像都没感觉到。 *** 毕军上完卫生间回来,何佳还坐在原处,夹着面前的寿司,还招呼着他也吃。 他却没什么胃口,总觉得不舒服,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可心里有点慌,想着还是早点回家吧,便拿着外套站了起来,“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何佳也跟着站了起来,温柔的说:“我也吃完了,一起出去吧。” 出了餐厅的门,毕军准备取车,何佳在他背后说:“你不打算送我吗?” 毕军回头看着她,淡淡的说:“我赶时间,而且北京的交通还是挺方便的,你可以坐地铁,应该比我开车还快。”说完不再停留,开车离去,从后视镜里看见还站在原地的女人,一声摇曳的红裙,早已物是人非了。 何佳还站在原地,满脸的嘲笑,“希望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 毕军开车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李兰兰的电话,“毕军,要是晚晚有什么问题,我他妈杀了你。”话说的没头没尾,他摸不到头绪,刚想再问什么事情,那边已经挂了。 他走上楼,就看见家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靠近茶几的地上有一滩血迹。看清后,他感到浑身发冷,掏出手机就拨张晚枫的电话,她的手机却在沙发旁边震动起来。 他想起刚才的李兰兰的话,猜测张晚枫应该受伤了,那么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医院,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市一院了。 想到这里他就冲下楼,一路闯红灯到了医院,到护士站问:“有没有叫张晚枫的病人?” 护士翻了翻记录,点头,“有一个,你是她的什么人?” 毕军急忙说:“男朋友。” “哦,她在3楼的307病房。” 毕军刚一听完,就跑上了楼,推开病房门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头侧向窗户那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皮肤薄的几乎透明,似乎没有听见声音,依旧看着窗外。 他轻轻的走过去,怕把她吵醒,立在窗前看她,就发现她其实是醒着的,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看不见他,哪怕被挡住了视线,仍旧保持着原来的目光,眼睛几乎都不眨。 毕军看得有些担心,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温热的,小声询问:“还难受吗?” 这时,张晚枫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看着他,先是摇头后又点头,眼睛里没有了往日里的清亮,像是一潭蓄住的泉水,没有波澜,但也泛着浑浊。 毕军帮她拢了拢额边掉下来的碎发,“怎么了,是例假出了问题吗?我看见家里地上一滩血,吓坏了。” 张晚枫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毕军沿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是盏老旧的路灯,灯罩已经脱了漆,有些斑驳,也不是很亮,朦朦胧胧。 他见张晚枫的眼神一直看着那里,便没有再问,起身帮她把伸出来的胳膊盖好,便出去了。 毕军又回到了护士站,还是刚才值班的护士,问道:“那个307的张晚枫怎么了?” 那护士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冷哼:“宫外孕,刚做完开腹手术。” 这一句话震的毕军头晕眼花,感觉周围的事物都模糊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傻愣愣的站在护士台前。 那护士看他还站在那儿,没好气的问:“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还是去看病人吧。” 毕军像木偶一样缓慢的往回走,感觉每一步都异常的艰难,怎么会这样,他居然不在她的身边。 后面的几个护士议论着嘲讽:“他妈的,全是渣男,光顾着自己爽了,最后还是咱们女人遭罪,你是没看见,那姑娘脸色差到什么地步了,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肚子上还开了刀,唉.....” 毕军回到病房,忽然有点不敢靠近她了,就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虽然盖着被子,但却还是十分的瘦弱,几乎就是在床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的动作一直保持不变,还是看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毕军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就看见床上的人转了过来,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可是有点远,她还得欠着身子,应该是牵扯到了伤口,轻呼了一声。 毕军赶忙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扶住她的肩膀,然后把水杯端到她的唇边。 张晚枫借着他的手抿了几口,离开了杯子。 毕军轻声问:“还喝吗?” 她摇头。重新躺了下去,刚想转头看窗外,毕军开口问她,“是不是很疼?” 张晚枫声音有些哑,虽然喝了水,但还是有些干涩,她慢慢的说:“不疼了。” 可能是伤口不满意她的撒谎,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她便疼的皱起了眉头,紧紧咬着牙关,忍住了,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