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枫苦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莫名的想起他来了,还如此的逼真,连年龄看着都长了,她自己暗自想着,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片白光,震的她视线模糊,耳朵嗡嗡直响,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人群已经散开了,她模模糊糊的看见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唇角似乎还带着笑,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有点惊讶之色。 是他,真的是他,晚枫心里默默的向老天还愿,原来所有的思念与想望,老天都是知道的,还能默默的帮你实现。 丽丽拉住晚枫的袖子,“店长。” 晚枫这才清醒过来,眼前早已没了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苦,又有点甜。转头问丽丽:“刚才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边说边指着刚才毕军站的位置。 丽丽摇头,晚枫没有再问,她确信刚才自己没有看错,就是毕军。继续和丽丽说:“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今天发生的这件事。” 丽丽缓缓的点着头,眼泪又渗了出来,声音小而坚持:“我真的跟她说了,都讲的清清楚楚。” 晚枫笑容浮上面庞,声音带着前辈的体谅和宽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真的吗?” 晚枫点头,握上她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 张晚枫给远在上海的店长发了消息,说了今天的事情,并讲明自己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店长给她回了一个撇嘴的表情,然后说:“好了,承担什么责任,从公司给的残损费里扣吧,你挣的钱是刮大风来的啊,这么土豪。” 晚枫笑了,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店长,就被她一路照顾,从普通店员升到了储备店长,这次她去上海出差是为了进总部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店长很快就会离开北京,到上海总部工作,晚枫特别担心她不在,自己管理不了这么大的一家店。这不,她刚走一天,就损失了几千块,照这形势,迟早有天把她工资搭上都不够赔的。 临近下班,店里已经没了顾客,晚枫在收银台看这一天的销售情况,赫然发现了毕军的名字,他居然在这里办了会员,就在今天。 张晚枫的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那人是没认出她吗?可她明明看见那人刚刚一直盯着她的,甚至带着笑意。 剩下的半个小时,她不知道是怎么挨过去的,感觉漫长的像一个世纪,可还是理不出任何头绪,那人不应该在山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都给不了她答案,只留她暗自神伤。 下班的时间到了,她到更衣室换了衣服,现在北京还有些冷,她没脱套装,只在外面加了一件驼色的长风衣,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短靴,盘好的头发放开,扎成马尾,刚刚过了脖颈。 她看着镜子里女人的脸,还是年轻的,肤质也细致光滑,眉眼细细的描过,眼妆也是最简单的大地色,衬的眼睛更加明亮,就是少了几分笑意。双唇涂着最正的红色,紧紧的呡成一条线,与整个人的气质很不同,鲜艳浓烈。 她和店里值班的员工交代了几句就出了门,正准备去地铁站,就看见那人靠在隔壁咖啡店的墙边,低头看着手机,好像有感应一样,在晚枫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抬起了头,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却都站在原地没动,毕军先勾起了唇角,对着她笑了笑,那眼神好像是在向多年的老友问好,晚枫腹诽,他们应当算不上老友,勉强凑个旧识。 张晚枫没有回应他的笑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鞋跟与水泥地碰撞,发出嘎嘎嘎~的声音,有点清脆,也有点刺耳。 她走到距离毕军一米远的地方停下,顿了片刻,前一秒还冷冰冰的面庞瞬间挂上了笑容,眉眼弯弯,好似一刀新月,红唇微张,缓缓的说:“毕老师......好久不见。” 毕军脸上也带着笑,相比较晚枫的浅淡,他的笑就浓烈的多了,像多年的陈酿,很有味道。连说话的声音都能察觉得出愉快,声音低沉却也干净,“我刚才差点没认出你,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张晚枫听见他说自己是小姑娘,心里一阵反感。 从前是,现在是,一直把她当做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她在年少时尚且是个心思成熟的女生,更何况现在,不论哪个时候都和他口中的小姑娘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多。 晚枫没有反驳他什么,接了他的话,“过了这么些年,确实是长大了。” 不知怎么,感觉心头压着一口闷气,急需排解,就低头从包里取出烟和打火机,用白皙纤细的手指从烟盒里捻出一支烟点上,抿在双唇间缓缓的吸了一口,又缓缓的吐出来,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渐渐模糊了面庞。 张晚枫冲他笑了一下,抬起手里的烟晃了晃,“老师不介意吧?” 毕军皱着眉,脸也沉了下去,伸手夺过她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了。语气里有遮不住的怒意,“女孩子家家,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晚枫笑的更加开怀,明媚好看,红唇间吐出的话语却不怎么好听,“您现在可不是我的老师了,还要管我吗?” 毕军沉着脸看她,不再说话。 晚枫嫣然一笑,瞬间换了口吻,“我开玩笑的,您还是我的老师。”说着话,手已经伸进了包里,又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无奈放弃了。 “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去里面坐吧。”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店。 毕军没回答,但已经迈开了步子。 坐在咖啡馆里,张晚枫觉得更加的不适,两人面面相觑,实在尴尬。她只得先开口,“毕老师,你怎么在北京,出差?” 对面的人脸色已经转为正常,“我调到北京了,在计生委国际交流中心。”顿了一下,问道:“你在那家店上班?” 晚枫低着头没看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毕军又问:“毕业就在这里了?” 晚枫抬眸看他,片刻又低下,继续搅着面前的咖啡,淡淡的说:“我没上完,高二就出来了。” 毕军显然没想得到这个答案,有一瞬间的惊讶,又立刻恢复正常。 “刚才看见你的工牌,店长了?” “还没。” ...... 两人在咖啡店坐了一个小时,偶尔交谈几句,大多就各自沉默,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军的手机响了,他去窗边接电话。 趁毕军打电话的时候,张晚枫才敢好好的打量他,比之前结实了,头发也更加清爽干练,挑眉时有了抬头纹,下颌上青色的胡茬也比以前颜色重了些。但身材依旧挺阔,站的笔直,腰窝微微向里凹,臀部微微外凸。 穿着合体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打着红色的领带,应该是刚刚下班,黑色的皮质公文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是晚枫店里的五十周年纪念款,全球也就发行了五十个,只有资深的客户才能买到。 晚枫想笑,原来他还是如此长情的一个人,以前就穿这家的衬衫,现在依旧光顾这个品牌。 毕军打完电话回来,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大衣,“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晚枫刚想推脱,那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开了车,很方便。” 晚枫只好跟着他上了车,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毕军立刻蹙起眉头,转过头看她,“那里挺乱的吧,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安全吗?”语气里带着点关切。 “挺好的,房租便宜。” 毕军没有再说什么,启动了车。 晚枫靠在床边看着北京的夜景,经过□□时,不自觉的感叹了一句,“真美。” 听见她如此孩子气的话,毕军轻笑了一声,“在北京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啊。” 晚枫扭过来看他,满脸的认真,眼睛睁的浑圆,“我从来没看过。” “为什么不来看看?好多人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儿不都是到□□嘛。” 没听见回答,便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她倚着玻璃,看着外面,有点儿出声,本以为她没听到。 但她淡淡的说:“没时间啊,得工作。”依旧没动。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路上一点都不堵,全程畅通无阻,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到了小区门口,看着里面黑不隆咚的,毕军便坚持要送她。 张晚枫是在去年冬天搬到这里的,李兰兰谈了男朋友,两人同居了。 原来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也远,晚枫索性也就退了房子,租了这里。 这个大院只在进门处装了盏昏黄的灯泡,里面的院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全靠感觉走。 晚枫早习惯了,穿着高跟鞋走的很快,毕军在后面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了一声,晚枫停下来等他,不知怎么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毕军说:“没事。” 晚枫一直没松手,拉着他走到了楼下,借着一楼的灯光看他,慢慢放开了手。 毕军冲她说:“上去吧。” 晚枫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心里琢磨着措辞,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只好作罢。 她正准备上楼,身后的人开口叫她,“张晚枫。” 回头去看,毕军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伸过来递给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微信也是这个号。” 忽然,晚枫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等思考就脱口而出,“我们还能再见吗?” 说完,她好似松了一口气。 不想等那人的回答,转身就要走掉,然后听见那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听,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