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孟敲门,“何伯伯,是我,孟熙。”“快进来。”何其沧说,方孟孟推门,看向对自己笑得和蔼的两位长辈。还不等方步亭开口,何其沧向方孟孟招招手,“孟熙,坐到何伯伯身边。我今早还问你爸,怎么不带你来。”方孟孟微微笑笑说:“我去学校了。”何其沧:“这就对了,要多去学校,年轻人就应该跟年轻人待在一起。” “嗯。”方孟孟答应,何其沧转向方步亭,“步亭,你和孟韦别总是管着孟熙,让她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方步亭开玩笑说,“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好,从今天开始,孟孟就住你这里,给你当女儿。”“你能舍得?”何其沧故意问,“自小我就最喜欢孟熙,你这句话,我可是求之不得。”方步亭心中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这会儿居然连玩笑话都说不出。 何其沧看向方孟孟,“你看,你爸连我都不舍得。”方孟孟微微笑笑,“爸爸是看孝钰姐姐和木兰都在何伯伯这里,才不舍得我;何伯伯要是让孝钰姐姐去我家,爸爸他呀,就看不到我了。”提到了何孝钰,方步亭心中一紧,方孟敖和何孝钰都没回来,方孟韦也没有来个电话,谢培东也出去了,究竟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方孟孟心中忐忑,看向方步亭的眼神中带着闪烁。她实在是不擅长骗人,对何其沧说“何伯伯,您和爸爸谈事儿,我想拿本书,下楼去。”何其沧说:“我和你爸没什么可谈的了,不如何伯伯给你讲故事,古今中外的都可以。”方孟孟也不好拒绝,“好。”“讲什么呢?”何其沧自言自语,而后问“孟熙,你想听什么?” 一时间,方孟孟还真想不出来,只好说:“何伯伯,您和爸爸都是美国留学回来的,不如给我讲讲美国的大学是什么样子。”“你对美国大学有兴趣?”何其沧问,“让你爸爸送你去留学,看看大洋彼岸的国家。”方步亭说:“其沧兄,孟孟学的是艺术,去什么美国。”何其沧认同:“倒也是,艺术方面,法国、意大利和奥地利都比美国强。” 方孟孟有些无奈,“我只是想听故事,怎么就扯到了留学。何伯伯,您要是不说,我可就下楼啦。”“说。”何其沧慈爱地看向方孟孟,“从何说起呢...”而后看向方步亭,两人竟然都陷入了沉思。方孟孟不好再打扰,那段时光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有许多感触吧,方太太和何太太都还健在,两人也还抱着自强为祖国的心。 突然,楼下的电话响了。方孟孟暗暗长舒一口气,终于等来谢培东的电话,却听见程小云的声音:“行长,是徐局长的电话。”方步亭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走出何其沧的书房,方孟孟也有些紧张。“孟熙,去把门打开。”方孟孟起身开门,显然何其沧也在担心何孝钰,便不顾礼节,想要听到电话里谈的事。 徐铁英:“方行长啊...现在方大队长和何小姐都在外文书店,那个梁经纶也在...何校长不知道梁经纶是什么身份,方行长不应该不知道吧?...方大队长当初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的罪名也是涉嫌通\\共...徐某一心想和方行长同舟共济,但是方行长似乎不太地道...令公子做事,可有些过分了...我让孟韦回家,方行长自己解决家里面的事吧。” 方步亭放下电话,面色凝重不已,向楼上喊一声“孟孟!”方孟孟走出来,看向方步亭的表情已经暴露无遗。一瞬间,方步亭是那般绝望,却不能向方孟孟展露出来,“我和你小妈要回家,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好。”方孟孟皱着眉头,“对不起,爸爸。”说着走下楼梯,“哥哥说要先回去告诉姑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徐局长先打来电话。” “和你无关。”方步亭慈爱地看向方孟孟,“让你何伯伯继续讲故事吧,爸爸先走了。”方孟孟站在门口,目送方步亭的汽车离开,心里面是那般的不是滋味。车上,“小云。”方步亭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连孟孟都瞒着我...”程小云微微摇头,“不是孟熙的错,这件事有孟敖又有孟韦,她做不了主。” 方步亭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他总是过分注意方孟敖和谢木兰,却时常忽略一向乖巧的方孟韦和方孟孟。方孟敖带着何孝钰出西南防线的反常举动,已经让他心乱如麻;方孟韦居然带着方孟孟去找,回来,两个人还都不告诉他。方孟孟是从不对他撒谎的,怪不得刚才一直说她去了学校,她怎么就那么听方孟韦的话?! 到家,方步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方孟敖的事要等着方孟韦和谢培东回来再商量,他现在想的是方孟韦和方孟孟。“小云。”方步亭突然问,“你认为孟韦和孟孟之间是什么关系?”程小云一怔,显然方步亭说得不是兄妹之情,“我不好说。”“就说你的直觉。”方步亭说,“说什么都可以。”程小云缓缓说:“他们两个...有些过分亲密。” 和方步亭的直觉一样,心里面的悲哀又多出几分。他这个父亲究竟是有多失败,让三个儿女的生活都是一团糟,还牵扯上孝钰和木兰。方步亭此时心灰意冷,无奈地说:“我对孟韦和孟孟的关心,还是太少。”一时间,程小云竟也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半晌才开口:“步亭,儿女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你还记得刘市长小儿子的事吗?”方步亭问,程小云点头,“记得。”方步亭:“在我心中,孟孟是最好的。”程小云柔声说:“我们都一样,孟熙一直都是最好的。”方步亭不再说话,起身走向办公室,“让佣人们回自己的房间,整个家都不要开灯。”程小云应下,看着方步亭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奈和无助。 方步亭坐在办公室里的藤椅上,“幼微,一切都是我的错。”方太太全名孟幼微,因仰慕晚唐女诗人鱼玄机的才情,去学堂时自己改的名字。出身于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巡抚和翰林,父亲早逝,母亲又是一个极度传统的女性,孟幼微因不顺从裹脚,随着思想先进的叔叔住到城市,而后在学校里遇到了方步亭。 方步亭出身虽不及孟幼微,可为人聪明,才气逼人,两人便在方步亭父亲和孟幼微叔叔主持下结为连理。孟幼微为人温柔,骨子里却带着一股不服输和不认死理的劲头,性格有些像男孩子,一直都是一家人的依靠。原先方孟孟是最像她的,聪明伶俐却喜欢胡闹,方步亭最疼方孟孟,有一部分就来源于爱屋及乌,他是极爱孟幼微的。 八一三后,一切都变了。何止是孩子们,方步亭失去孟幼微,也已方寸大乱,他原是这般不会当父亲、当丈夫的人。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让所有的孩子都处在孤独和无助之中,方孟敖服役空军,方孟韦置身警局,方孟孟辗转住院。失去了母亲,孩子们都在寻找心灵的寄托和安慰,可是没有一个人过来找他。 他是那样的不可信。方孟孟是带着已逝妻子的期望和温柔回到家里,身上的病痛却无时无刻地提醒他,木已成舟。倘若一切都没有发生,方孟韦一定会在学校做着他喜欢的事,方孟孟一定会像孟幼微那样追求者无数。而不是像现在,两人只能彼此取暖,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一步一步地挨着寒冬。